独家对话罗中立（1）

独家对话罗中立（1）

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

曹保印

曹保印：你匆匆来去，只在北京停一天，而且只为了开一个会，还不够累的。为什么还要参加？

罗中立：我赶过来参加这个（会议的）邀请，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选题非常好，我非常想听一下和我同龄的这些学长、我的学友们在一个个领域里面谈到的一些自己的感受，在自己的领域里面的一些思考和一些见解。

曹保印：你觉得这一次会，你收获了多少？

罗中立：我现在只看了两个主题，一个上午只去看了两个。我觉得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台柱子，也是在自己的事业、学术上都有一定建树。今天我参加的第一组讨论是高等教育的发展，第二组是文化大发展，大陆崛起的这种。这两个命题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文化。因为它跟我的学科相关。其他的主题讨论我也看到了，我们当年一起来的赶上恢复高考的这一班人，他们确实在每一个领域，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和大家做了分享，他们很有出息。

曹保印：尤其是你们77届和78届毕业生又是高考的第一批，在公众的评判标准里面，你们现在基本上已经功成名就。

罗中立：（成功的）比例比较高。为什么会出在77届和78届？在中国教育历史上，出现这个特殊的一代，是很有神秘色彩的。现在，大家很关注这样一个现象，即77、78现象。但我认为，它还是一个特殊的历史转折，今天也有一个人谈到，（这种特殊的现象）古今中外都没有。像我们这一代，77届和78届高考生的这种经历，这样一个教育现象，真的是古今中外都没有。

曹保印：但是，这种经历，在你整个生命历程中，是不是和现在的学生相比，反而有了更有味道的一些东西？

罗中立：这个应该怎么说呢？就是这个高考，（使）我们走进这个大学校园，它不仅改变了我们个人的命运，其实也是通过这些每一个个人，把国家的命运和国家的变化、发展深化到每一个人心里去。我举个例子，我们在附中的时候——在美院也是在附中，我们班上学的时候，恰好是三年自然灾害时候，中国跟前苏联闹翻。事实上，阶级斗争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在文革前的时候，阶级斗争这个主线，就已经在那个时代非常高潮。在那个时候，由于是困难时期，学校停办了。其实，在我们的人生经历当中，我们的教育有两个转折，这两个转折也给很多人带来了两次机会。我刚好赶上了这两次机会，初中的时候受到了家庭的一些影响。

曹保印：你的家庭成份不好？

罗中立：中等，也不算黑五类，也不算红五类，应该说是“灰五类”。初中毕业时，我立志向、报科目，那时候——自然灾害的时候，学校停办了，这是我们教育历史上的一个特殊历史时期，所有的事业单位都停下了，还有很多的事业也停了，当时苏联支持的五年计划泡汤，项目成百上千地整个儿全部停下来了。国家在整个经济建设上，当时是巨大的低谷状态，学校自然也都停办了。我毕业的时候，能不能考上这个学校，就要看那一年我的运气，也就是学校能不能恢复招生。我的这个运气真好，初中毕业的时候，正好考上了，学校恢复了。这时候，我赶上了第一趟，所以进到了美院附中。

曹保印：你敢不敢想象，如果赶不上这一趟，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儿？

罗中立：那个时候，没有想过。

曹保印：你现在想想，是不是很后怕呢？

罗中立：那时候就一门心思地想恢复高考，当时我想是这样的，因为我如果没考到这个学校，我就再等一年，希望它能够恢复考试。结果，刚好我那年恢复，我就考上了，而且成绩考的非常不错。进校以后，到了三年级时 “文革”来了，整个学校又停办了，然后就更深地陷入进去，然后学校里又进了很多工农兵学员。今天有一个人发言还谈到毛主席的一段话，就是关于知识分子、资产阶级占领了我们那个校园，这个发言者背得一个字都不差！真厉害，这个家伙。如果一个国家——无论它是什么政治制度，当它对大学的教育、高等教育，是那种判断的时候，可想中国当时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前景。

曹保印：但是，你们77届和78届现在做出的成绩非常大，却又是在当时的那样一个年代，处在那种教育条件之下，包括那样的政治环境。现在的教育环境应该说比原来好多了，却反而出现了很多问题。

罗中立：我把前面你那个问题说完。就是说，能够进入高考或者不能进入高考，对个人的命运来讲完全是两回事。我说的是，那届附中的学生就像我们后来的77届和78届一样，非常优秀，是我们附中办学历史上最优秀的一届，有三十个同学。后来，文革结束，恢复高考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班会有很多人去考试，因为我们那一届刚刚是年龄最底线的30岁。但是，后来只有我考了。

曹保印：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们一个班？

罗中立：有三个，我们班有三个学生去考了，有两个没考上，只有我考上了。即使这样，这两个也都不是因为专业成绩，而都是因为其他原因。有一个是政审没过，就是政治问题。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其实我们班的那些同学，如果他们都来考试的话，在77届和78届的学生里面，还会有更多的艺术家出来。

（罗中立，四川美术学院院长，中国当代艺术院院长，全国人大代表，享受国家政府津贴的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油画协会副主席，重庆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重庆市文联主席，代表作《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