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出卖了我？

育女笔记：谁出卖了我

                                 曹保印

                             谁出卖了我

自从天天降生，与婴儿纪念品制作有关的商业性电话，隔三差五便会打给我，几乎无一例外地，打着某某婴儿护理中心的名义。

7月19日，也就是天天出生的第7天，我还在公交车上往医院赶时，就接到了这样的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北京市妇幼保健中心”的工作人员，后来证明，她其实商业机构的代表。

不过，当她在7月24日来到家里时，我对她还是非常客气，并且的确因为感谢她的指导，比较专业地清洗了天天的肚脐，而订制了一枝胎毛笔。昨天，她还打电话给我，约一下理胎毛的时间。应试说，这个公司的做法，多少还不是那么赤祼祼，或者说，还讲究一点技巧，不至于让人特别反感，甚至还能够接受。

然而，此后的电话却越来越干脆，先问你孩子是不是几月几号生的——奇怪的是，他们的答案总是无比准确，甚至连几点几分都知道，然后说自己是某某婴儿护理中心的，接着，就问你需不需要制订婴儿纪念品。一开始，我还礼貌性地回绝，可是，随着这类电话的增多，让人不胜其烦。有的电话干脆早晨8时多就打来，而当时正是我休息的最黄金时间。

更多的时候，因为我把手机调成了震动状态，所以，打进来的电话，常常听不到。但是，也正由于不知道未接的电话是哪儿打来的，生怕耽误了其他事情，也就一一回过去。这些电话中，除了个别的确是“正事”，其他的全是此类公司的业务电话。有时候，为了打通一个电话，我甚至要拔好几遍。一旦电话接通，得知又是此类公司，那种郁闷的感觉，简直令人晕倒。

今天下午，我就又回了一个这样的电话。当得知对方还是此类公司时，我就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对方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嘁！现在是信息社会，想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还不容易？”她的回答，差点儿没把我噎死。听她说话的语气是非常理直气壮的，仿佛自己的做法正当得不能再正当了。

我挂断了电话，不再想听她推销。电话是挂断了，可是，由此引发的郁闷，却并没有随之彻底消失。我在想：是谁出卖了我？

由于工作的关系，在一些公开场合，如学术研讨会、朋友聚会等，我的确和不少人交换过名片；同时，也还是由于工作的关系，不少专家、学者和媒体的朋友，也都有我的手机号码。但是，推测起来，他们之中，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把我的手机号码卖给此类公司。

在这里，特别关键的是，此类公司如何准确知道天天的出生时间？显然，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天出生的医院，是他们获取消息的惟一来源。因为只有从医院那里，他们才知道如此准确的信息。也就是说，是医院中某些负责管理此类信息的人，出卖了我。

同时，鉴于打来电话推销婴儿纪念品的都是商业性营利机构，所以，我敢由此推断，这个出卖了我的人，肯定从中获得了金钱的好处；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只卖了我一次，而是多次出卖，因为公司是多家。公司与公司之间，绝对是竞争的，由于此类信息是他们竞争的核心机密，因此，不可能存在互相交换之说。

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私人信息，也就是手机号码，成了被人卖钱的商品，并且从此陷入被人天天骚扰的郁闷境地。当然，我知道，我并不只是在这件事情上被人出卖了私人信息。之所以这样说，有每天发来的各种垃圾短讯作证，它们中有卖枪的，有卖迷魂药的，有卖假证件的等等，还有公开诈骗的，比如说你在某处刷卡消费了，你中某公司的大奖了，你银行卡号被盗了等等。

尤其有意思的是，妻子的手机经常会收到这样一条短讯，大致内容是：我叫某某，是一名年轻的女护士，因为情感寂寞，想和你聊聊天。然后，附上一两个电话号码，请你回电话。妻子自然知道，这样的电话是声讯电话，也明白是骗人，但是，有一次，她还是笑着对我说：“女护士情感寂寞，和我一个女人聊什么天呀，要聊，也得找帅哥呀！”

玩笑自然是玩笑，但是，我却知道，在今天这个信息化的时代中，我们很多人，的确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出卖了，成了他们发财的工具，也成了他们骚扰的对象。尽管对这样的事情可以诉诸法律，以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是，大家都忙得要死，谁愿意打维权的第一枪呢？

再说，即便想打，也常常找不到所指的目标。再退一步，即使知道，比如出卖我的医院中的某些人，但是，理由如上所说，也就懒得打这一枪了。于是，留给自己的，除了郁闷，还是郁闷。在桑拿的天气里，再加上这样的郁闷，也真是够人烦的。可是，烦又有什么办法，不如干脆一笑了之，当一回阿Q。

生命的触角

天天，在一天天长大。这种成长的速度，几乎是惊人的。从体重的迅速增加，今天已经是5公斤多了，比刚出生时长了1.5公斤多；到身高的迅速增长，前几天量时，已经长了8公分多，再到对周围事物的辨别能力、感知能力。

现在，当她醒来时，有时候并不会哭，而是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事物。对眼前的事物，比如挂在婴儿床上的小玩具等，总是一看再看，甚至一直盯着看，似乎百看不厌。更有的时候，甚至伸出手去，一幅想把东西抓在手里的样子。

说到抓，有件事情不能不提。现在，当她被人竖着抱的时候，不像前些天那样，两只手随随便便、舒舒服服地放着，而是会紧紧抓住人胸前的衣服。如果拖着她的手或胳膊稍稍往下一些，她便会抓得更紧，而且速度还很快。这说明，她的反应性很好。用妻子的说话，她那样做，是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

由于天热，在家里我常常不穿上衣，只穿一条大裤衩。这样一来，当我竖着抱她的时候，她便无处可抓。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想抓，于是，令我感觉痛苦的事情便随之而发生了：她的手紧紧抓住我胸前的皮肤，指甲掐进了肉里。

尽管我很注意给她剪指甲，可是，一来，不敢剪得太短，免得伤了她（实际上，如第26篇所述，已经伤了一次，把她的右脚大拇指，剪掉了一小块肉，还渗出了一点点血）；二来，她的指甲，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几天不剪，就会长出来不少……结果，当指甲掐进肉里之后，那种痛苦的滋味，真是难受啊。

特别要说的是，在这个时候，即使很痛也不敢有大动作，或者大声制止她，要知道，这时候的孩子很容易受惊。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咬牙忍着，然后慢慢拉开和她的距离，使她慢慢把指甲从肉里“抽”出来。低头看被她掐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深深的指甲印。当我向妻子诉苦时，她却并不同情我，而是笑着说：“谁让你光脊梁呢？活该！”看来，当“膀爷”，也真要付出代价。

回过头来，再说天天对事物的感知能力。现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如果她不哭，就不再抱着她，而是把她放在餐桌附近、视线所及的婴儿车里。一来，天太热，抱着她时间长了，大人一头汗，她自己也一头汗，并且容易出痱子；二来，借此机会，大人也可以好好吃饭。毕竟，抱着她吃饭，不说因为挟菜，腰弯上弯下，弄得大人和孩子都不舒服，也容易增加危险性，比如烫伤等。

躺在婴儿车里，有一半的时候她很乖，不哭不闹，只是偶尔像学说话似的，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与此同时，两只眼睛骨碌碌四处看：有时，对婴儿车篷的拉锁感兴趣，就一个劲儿目不转睛地看；有时，对系在婴儿车上的小绒布狗感兴趣，也是一个劲儿地目不转睛地看。

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使她在小车里躺的时间更长一些，我会不时地用筷子头儿去捅小布狗。当小布狗晃动起来时，天天乌溜溜的眼珠便会追随着它，滴溜溜地转，极是好玩。所谓养孩子乐趣，这也可以算是一个吧。

我家除了铁蛋是有血有肉的真狗，属于家庭真真正正的一员，还有很多玩具动物，绝大多数是布的和绒毛的，比如姿态各异的小猴子、小老虎、小狗熊、小熊猫、小猪等，其中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动物考拉，是我的朋友谢青桐，专门从澳大利亚带给我的、当地动物保护者纯手工制作的礼物。这些都是天天出生前，妻子和我买的，一方面是真的喜欢，另一方面也为了装饰家庭，营造气氛。

天天现在最喜欢的这只小布狗，其形象是经典动画片《三个火枪手》中的达达尼昂。它黑眉毛、黑眼睛、黑耳朵、黑鼻子，穿着红裤子，眯缝着小眼睛，一幅既非常逗、非常乖，又非常可爱的样子。它的头顶是一根线，连接着一个橡皮吸，用于吸附在车上、墙上等，现在，我把它系在了小车上。于是，每当我晃动它，它便像飞起来一样，表演着各种滑稽的动作。怪不得天天喜欢。

除了喜欢小布狗，天天还喜欢带响声的、颜色鲜艳的塑料玩具，只要拿着它，在她的眼前晃，她就会用眼睛追随着看；

喜欢镜子里的自己，每一次，只要在她不哭的时候，我抱着她，让她看镜子中的自己，她总会静静地看好长一会儿，有时候，还想伸手去摸；

喜欢书架上的一排排书，以及挨着书的各种小玩艺儿。有时候，她看的认真劲儿，让我忍不住会怦然心动，以为知识已经在展现着自己的巨大魅力——当然，这纯粹是出于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喜欢书房阳台上，那些你牵着我、我拉着你，你缠着我、我抱着你，较着力儿、赛着劲儿，在窗格上、百页窗拉绳上，极力向上攀缘的红薯秧儿。

这片红薯秧儿，为我的书房制造了一大片美丽得令人惊心的、完完全全平民化的绿色。每每静静地望着它们，我就仿佛听到生命顽强而又快乐的欢歌，仿佛回到故乡那一片令人心醉神驰的田园，仿佛看到正在田里劳作的、我的亲爱的父老乡亲……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伴着悠悠的、脆脆的、亮亮的，连成一小片的虫鸣，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天天对这些红薯秧儿产生兴趣，更加令我高兴。我觉得，这证明，天天和我的心是相通的。当然，我知道，这也纯粹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然而，我宁愿相信这种想象是真实的。毕竟，生活还是需要想象的，否则，又将少了多少乐趣？从这个意义上说，有想象的生活，才是最有乐趣的生活。

可以说，天天对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慢慢产生兴趣。只不过，对有的东西兴趣更浓一些，对有的东西兴趣更淡一些罢了。生命，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像天天这么小的婴儿，就已经开始主动感知和接受身边的事物，在悄悄地、慢慢地，向着社会，向着世界，伸展出自己的触角。

痛苦的硬块

因为天天的降生，妻子的痛苦已经有了许多，今天又增加了一个新的痛苦，那就是乳房里出现了硬块。这些硬块，触摸上去，就像一块块石头，手轻轻一碰，人就会很痛。哺乳期间，很多妇女会出现这种情况，通俗来讲，是“窝奶”，也就是乳汁不畅，造成积奶。如果不消除这些硬块，时间长了，会形成乳腺炎。当然，我所说的只是通常的情况，个别的时候也可能会有其他病变。

对“窝奶”，母亲们的感觉，是一样的，那就是涨、痛。这种痛，有时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我想起还是在医院里的时候，与妻子同病房的一位产妇，因为“窝奶”，被迫让护工帮忙，用热毛巾敷，用吸奶器吸，结果疼得大呼小叫。看当时那情形，的确应该是疼得十分难受，几近大汗淋漓。

早上，因为乳液滴到了天天脸上，妻子还在开玩笑说：“今天，用牛奶给俺天天洗脸。”（她像宁洪一样，也把自己的乳液，一不留神说成了“牛奶”，可见牛奶这个东西，在人们的潜意识中，是多么的根深蒂固。）但是，到了下午开始，妻子也开始“窝奶”了，晚上更是“窝”得厉害。

我在网上查询了一下，发现治疗的办法有两种：一是用热毛巾敷，同时，把乳汁吸出来；二是用旧的木梳子，从腋窝处往乳房梳。两者相比，第一种办法比较好一些，一是不太痛苦，二是效果明显，三是使用者多。当然，用药物也可以，只是，哺乳期间的妇女，除非万不得己，一般不服用药物。原因是，这样做，会对婴儿的身体健康造成负面影响，因为药物也会通过乳汁，间接进入婴儿体内。

于是，我们便决定采取第一种办法。一开始，妻子用热水器里的水，敷了几乎一整个下午，人累得像散了架，但是，效果却不是很好。这主要是因为，热水器里的水不够热，而且凉得也快。到了晚上，我干脆烧了一大壶开水，灌满了两个开水瓶，随取随用，比较方便。

就这样，我们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卧底肥妈》，以便分散痛苦的压力，一边继续热敷、疏通乳液。一直敷到电影结束，连最详细的制作者名单，都慢慢地出现完毕，那些硬块，还没有完全消失。

于是，妻子显得十分沮丧、郁闷。下午，她还在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硬块消除干净，否则，明天硬块再大起来、多起来，就麻烦了，“恐怕，连死的滋味都有”。

可是，到了现在，她不再发誓了，而几乎有些绝望。最后，实在累得无力再敷，也没有信心让人帮她敷，而且困得非常厉害，只好上床休息。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想休息就可以休息好的。由于硬块的继续存在，她只能借助枕头，半靠在床头上，微微地闭着眼睛。

这样，据她说，一直到凌晨4时30许才算睡着。不过，到了我写作这篇《天天教育录》的8月8日上午，那些硬块就神秘地消失了。当然，这还是由于长时间热敷的结果。同时，天天在夜间的两三次吮吸，也帮了很大的忙。

现在已经持续一周，天天不再需要奶粉辅助，只是吃着营养丰富的母乳。这不但对她的生长发育有着极大的好处，也减少了深更半夜调制奶粉的辛苦。

只不过，哺乳时乳房硬块的出现，给母亲们增加了又一层痛苦。这样的痛苦，除了母亲本人，是没有人可以体会和感受到的。当婴儿们把母亲的乳房当作又一个生命之源，只要饿了、渴了，就会大口大口地吮吸时，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母亲，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的母乳喂养者都是非常伟大的。当然，这是一种极其平凡的、很难被外人体察到的伟大。

我们经常说，母亲是伟大的，又是平凡的。这句话，不但常常用到真真实实、具具体体的母亲身上，而且，也往往用到意义扩大化的、宏观的母亲身上，比如“祖国”等。可是，母亲具体是如何伟大的，又为什么是平凡的，很多人却说不上来。我以为，从哺乳时乳房的硬块而论，母亲的伟大与平凡，其实，可能更多地体现在一个个细节上。正是这些平平凡的细节，成就了母亲的伟大。

要知道，在一天天具体而微的生活中，那些宏观的所谓“大战略”，总是少而又少的，而即便是理想的指引、道德的教化、人性的培育等，这些看似“大战略”的东西，也是而且必须是落实到一个个具体的细节上，才可以完成的。

细节，正像一粒粒珍珠，即使没有串珍珠的绳子，珍珠也还是珍珠，不会变成粪土；相反，如果没有珍珠，而只有串珍珠的绳子，那么，绳子将永远是绳子。因此，母亲之爱我们，需要落实在生活细节上，无论这个母亲，是娘，还是国。

2007年8月8日凌晨1时57分写

【经验与教训】

之一：关于垃圾电话。月子里，垃圾电话的成倍增加，的确是一件令人颇为烦恼的事情，但是，如果因此而扰乱了自己的心情，却又实在不值得。也许是垃圾电话的烦恼，集中在今天发作了，我自己也通过写作教育录，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便总结出了一个应对办法，不妨介绍给亲爱的读者朋友。

如果是对方打来的电话，就直接告诉他（她），自己已经在别的公司，订制了与婴儿有关的各项服务。听了这话，对方马上就会客气一声，然后迅速挂掉电话；如果是自己打过去的电话，在知道是这样的公司后，照上行事，效果一样好。如果是其他垃圾短讯，不妨一笑了之，权当通过它们，看到了一个个骗子故事。

之二：关于生活想象。缺乏想象的生活是乏味的，久而久之，生活的平平淡淡，会让人慢慢失去失活的激情与快乐。尤其是和婴儿在一起时，对生活中的一切，展开想象，就更加重要，它会使自己因此而拥有一颗童心，进而能够慢慢读懂婴儿世界里的一些东西，从而，真正使自己的心，与孩子的心，一起跳动。

如果，父母富有想象力，那么，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孩子也会富有想象力。今天的社会，的确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很大程度上说，的确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反过来说，就是“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可见，想象力不但会使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也可以使人生功业更加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