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尚不耻以日为师

光绪三十三年二月廿四日(1907年4月6日),杨芾从上海出发,开始了他一百余日的东瀛之行。归国后撰《扶桑十旬记》。

1905年,清廷派五大臣留洋,考察宪政。五大臣之一的端方,回国后即转任两江总督。1907年春,我的高祖杨芾(族中称为若米公),接到端方咨文,赴日本考察。此时杨芾的职务是“记名军机章机、陆军部郎中”,与两江总督并无属辖关系,端方会请他赴日考察,应该与两人庚子前在京的交谊有关。像这种地方大员委任相熟能员考察的形式,在彼时相当普遍。而且派出去的人,回国后须写日记,作为给委任方汇报材料,有机会可以出版,很受上海各书局欢迎。

如1903年,王景禧受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委托,护送师范留学生二十人东渡,回国后即有《东游日记》付梓。1904年,江宁候补道许炳榛(他有两个著名的侄辈,一是粤军总司令许崇智,一是鲁迅夫人许广平)为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魏光焘所派,送江苏法政留学生二十人赴日。许炳榛在日时间甚短,只有一月,但他留心商务,记载各地出产、神户等港口进出口货物甚详。

1905年5月,有一位直隶玉田县的绅士张维兰,因为直督袁世凯令直隶各县选派绅士赴日考察学校,奉玉田周知县(号沁甫,也是张维兰的座师)委派赴日,一面入弘文学院听讲,一面在日本各处参观游历。张维兰在日时间有五个月之久,但他的《乙巳东游日记》比较浮光掠影,与他出国前的知识储备不足与问题意识淡薄有关。

光绪三十三年二月廿四日(1907年4月6日),杨芾从上海出发,开始了他一百余日的东瀛之行。归国后撰《扶桑十旬记》。

在《扶桑十旬记》的开篇,杨芾称自己在日本“频频憩游,察人情,瞻物品,流连风景,颇会于心”,因为“素行质实,不愿剽陈说以自夸”,“虽心得之毫无,却唾余之耻拾”。杨芾显然不愿意泛泛地引述与印证前人的游日感受,而是要记录自己的亲身体会。他一再对自己“不通东语”表示遗憾,抵日未及一月,便为同行来日留学的儿子请了一位家庭教师,每天学两小时日语。

诚如商务印书馆编辑徐珂为《甲辰考察日本商务日记》作叙时所言:中国商民遍布各国,然其知识学问有限,所见所闻,“无以自贡于祖国”,而清廷派使出外,亦有三十年,“每一使馆,且必有参随若干人,其驻期自三年以至六年或九年不等……然其著书行世者,卒寥寥可数,而其中翔实精核者、不涉琐屑敷衍之弊者,尤寥寥焉”。

以上数种日记,算是1903~1907年游日日记中之佼佼者,我把这四种日记收集到一起,希望能管窥其时官绅群起考察日本的情形。

综观1903年后各种东游日记,对教育、商务的兴趣是一致的,如王景禧“主小学教育之普及,而辅以急兴实业”,许炳榛则指出“能辟天下之利源者,非农工商乎?能承天下之仔肩者,非留学生乎?”因此各种日记,无不致力于观察、记录日本的教育制度、商业运作方式,而这些东渡能员心中,其实时时有“中国”的问题在。

甲午之战(1894)、庚子之乱(1900)、日俄战争(1904),日本军队的铁蹄三次踏足中国本土。按说,中国官绅当对日本怀有仇恨之心,但是遍索1902~1907年的中国官绅旅日笔记,却几乎找不到这种仇恨的记录,他们在马关、在东京看到中日谈判的旧址、从中国抢掠来的珍物,悲愤之情,自是难抑,但是笔锋一触到日本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几乎是一面倒的称颂夸奖。

尽管也有着种种的遮蔽与误读,但百年后回顾,仍然不能不承认,自近代以来,1900年代是中日交往大体平等,也是中国最热心向日本学习的阶段。这个时代,日本新政强国的效应已经全面展现,而近代化不彻底的弊端尚未暴露,对于急欲从甲午与庚子的挫败中重振人心、改良制度的中国而言,日本确乎是值得效仿的对象。

(最近新版的《扶桑十旬记》)

(台湾文海出版社印行的《扶桑十旬记》)

(杨芾致端方的信,网上曾拍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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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邻居第26期# 主题:师敌 

书目:《扶桑十旬记》

时间:6月14日(周六)下午2至5点 

场所:@读易洞 书房(北京市朝阳区万科青青家园商业街105号楼A19房 

报名:限12人。报名微博私信@读易洞de洞婆婆 

 要求:阅读指定书目+准时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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