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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正坐（日语里的所谓“正坐”就是跪坐，这是日本人最正规的姿势）在榻榻米上对卓也鞠了一个躬：“卓也，太感谢你为这个家里做的一切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肯定在感谢你，你有商才，请你把这种才能用在帮助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的事业上，但是，在现在你还是要专心致志的读书，既然家里所欠的债务已经还清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从事挣钱，认认真真地读书好吗？拜托了”。

母亲讲的是正理，卓也完全明白母亲的话中所包含的另一层意思：母亲还没有认可卓也所使用的挣钱方法，当然经过卓也的一再解说，母亲接受了这种做法并不违法的结论，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所以母亲也无法拒绝卓也拿出来的三千万日元，但是说到底母亲对卓也轻而易举地挣来了别人要花几年才能挣来的钱实际上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在日本人的传统观念中，不流汗而挣钱就是邪道，劳动创造财富，而劳动是一定要流汗的。至于社会现实到底是不是这样是另外一回事，社会的主流观念就是这样的，学校教育传授着这样的价值观，而社会的大多数也信奉着这样的价值观。起码从战后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社会并没有背叛过信奉这种价值观的人。再说白一点，就是日本社会中并没有“老实人吃亏”或者勤劳劳动的人反而养不活自己的古怪事情。

老冰一朋友的儿子是横滨国立大学经济学专业硕士毕业，毕业后在美林证券找到了一份工作，老冰问他父亲儿子工作怎么样了，他父亲很不屑地：“做了株屋桑”，“株”在日语里的意思就是“股票”，“株屋桑”的意思就是“卖股票的”。如果在哪个制造业的一流企业就业的话，哪怕工资少一点，老爷子的话也就不会这样说了，会很骄傲地说：“在丰田或者是别的什么田”，应该说日本制造业强盛的社会心理背景就是这种价值观，起码日本的老一辈人都信奉这种价值观，新一辈即使不信奉也不敢公开反对或者批判这种价值观。

所以其实才十五岁的卓也心中一直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能够轻而易举（起码在别人看来是“轻而易举”）地挣到在别人看来是巨额的金钱，另一方面他经常也在问自己：“这么样挣钱是不是道德呢？”，特别是和母亲的艰难挣钱相比。

所以母亲的话实际上很中卓也的意，卓也也想好好读书。

卓也在挣钱，而且是在挣大钱是一个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初中的同学。进中学之后，卓也已经不太受人欺负了，这是因为进了中学之后，总算有了点大人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了贫穷不是耻辱，更不应该因为人穷而就去欺负别人。再加上实际上卓也已经不穷了，只不过别人还不知道，但是妹妹想要的东西，只要不是贵的离谱就肯定能得到满足，当然在贫穷中长大的妹妹还根本就不可能会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出来，所以实际上卓也兄妹和其他的孩子们已经一样了，就是妈妈白天忙于打零工不在家这一点有点不一样。

(现在的金田满脸是幸福的笑容)

卓也面临着高中考试，如果是一般正常人家的孩子，应该去找一家质量好的补习班，认真补习，争取进入一个比较好的高中，像京都的洛南高中这样的，将来争取进入东京大学或者京都大学这种前帝国大学的国立大学。

但出身于赤贫之家的卓也那时候并不知道日本教育系统，也没有人告诉他，本身立志于东京大学或京都大学的那些孩子们在初中就已经进入了名牌中学，虽然名牌中学在升高中时都会再招一部分人，但一般来说，高中再进入名牌中学已经为时太晚。所以公立九年制义务教育一般和国立大学无关，充其量只能考入公立大学。

但是公立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生有一个很棒的去处，那就是“国立高专”。

老冰在《冰眼看日本》里介绍过这种英文名称为Collage of Technology的“高专”，现在再重新介绍一下。高专是日本的一种极其有效的特殊教育机构，可以说“在支撑着日本名甲天下的制造业的种种力量中有这种教育方式的一席之地”。高专的学制是五年制，招收初中毕业生，毕业授予“准学士”学位。毕业时学生可以有三种选择：一种是就职，一种是进入高专的“专修科”继续学习两年，届时能够得到学士学位，相当于大学毕业，还有一种是编入四年制普通大学的三年级继续学习。几乎所有的国公立大学都设有专门的名额以供从高专来的编入生。

但一半以上的高专毕业生会选择就职这条出路。因为高专所培养的不是通用型的万金油人才，而是专门性极强的产业精英人才。日本现在全国的高专总数是61所，其中国立55所，公立6所，所以不少人喜欢把高专干脆称为“国立高专”，因为国立占了绝大多数。每年招生人数在一万左右，分成机械，电子电气，信息，土建，化工和商船几个科系，严格控制招生规模，决不搞泡沫。

高专在学制上和出路上有点像高中+大专，但由于其特点而使得毕业生质量比普通大专生要高出相当多，在专业素质上甚至四年制工业院校的毕业生也无法与其相比。

因为首先高专的生源质量极为优秀，由于其招生数量有限而且毕业后就职得到保障，报考时的竞争倍率很高，这样高专的生源质量甚至高于一般大学的工学部。

其次由于从一开始就实行了生涯所需的专业教育，省去了一般高中无法省略的通用教育，加上高专都是寄宿式学校，不仅学费很便宜，国家还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向学生提供食宿，学生没有打工贴补经济的需要，而且也没有耗费在交通上的时间，这样在授课课时上比一般学校要多出不少。这些多余出来的课时和省略了的通用教育时间除了被用来加深专业教育以外就是做实验和到现场实习，所以高专毕业生的动手能力特别强。对于通用教育，高专只强调数学和外语，数学和一般工科大学的数学相当，外语则除了第一外语英语之外，高专还要求学生掌握第二外语。

实际上国立高专培养的是大企业的工场长，或者研发部门经理。

卓也决定了，要去考国力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