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记忆│少年不知愁滋味

文/大猫

天津达摩庵前胡同9号以前籍籍无名，现已成为知名景点，盖因前总理温家宝故居于此。这里处于天津故城东北角，而我出生在与之对应的老城西北角，那里是回民聚集区，最醒目的建筑是“清真大寺”。

在这故城一隅，有我美好的少年时光，也有着隽永的舌尖记忆。

每每过开斋节的时候，总有一位阿訇站在名曰“望月”的角楼上，看见新月升起便会吹响号角，开斋节随即拉开大幕。

对于附近胡同里的各族孩子们来说，大开斋就是快乐的源泉。且不说过节期间可以随便进出大寺玩耍，阿訇还会给孩子分发“油香”吃。

据说“油香”是来自麦地那的传统食物，将半发酵面团擀成薄饼，加上糖和盐，双面炸成金黄色而成。对于小时候的我，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美食。

作为一个满汉混血的家庭，住在回民区的大杂院里，总会有很多不便，尤其是吃肉。

这个区域的肉店忌讳“猪”字，叫“大肉店”，且供应量极少，每日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的卖上个两三个小时就关门大吉。就算有政府发给你的猪肉票，幸运买到的汉民也是小心翼翼。

那时，大杂院里的居民都在院子里烧炉子做饭，为了照顾同院的回民，我家都是等院子里的人睡下以后再弄猪肉。半夜12点以后，院子里忽明忽暗的小火炉旁，影影绰绰的一个老人拿着小锅炖肉，还不时的东张西望，绝对是一道风景。

鉴于吃肉如此麻烦，我家的肉食渐渐稀少，素食中我最爱的就是煎饼馃子。

馃子是天津、沧州及豫北一带人对油条的俗称，而煎饼则来源于山东。天津的小贩则将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创造出现在已经走出国门的煎饼馃子。

正宗的煎饼一定是纯绿豆面，用前一天泡好的绿豆，填在小石磨里慢慢磨成浆，时常再浇上一瓢水，这就做好了煎饼的浆水。待饼铛热好，煎饼就可以开烙了。先用一个白菜头沾油擦拭饼铛（以前的做法），抹匀，然后浇上一勺浆水，用扁平木片推匀，等面饼有一点焦黄，迅速翻面，此时绿豆香气已扑面而来。

在80年代初期，需要用票买的东西都是奢侈品（鸡蛋也是），所以煎饼馃子的鸡蛋要买主自己带。如果说没有鸡蛋，摊主就麻利的把馃子搁中间一卷，抹上甜面酱、蒜蓉辣酱，撒上葱花、香菜末，大功告成。趁热吃，顶风都得香几十米。

话说过年是孩子们最爱的日子，过去家家户户都穷，过年吃的一定是肉食为主。我家比较另类，年三十的饺子是韭菜猪肉的，而初一这天必定吃素馅的饺子。

我小时候经常为此而生气，奶奶总是笑呵呵的说：“这是咱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素饺子馅的配料有白菜、豆腐干儿、香菜、木耳、粉条、黄花菜、干馃子，最重要的是就豆腐乳和香油，将各种配料剁成末儿，放入豆腐乳和香油调味后就是馅儿了。

素馅饺子的饺子皮面要软一些，擀大片。素馅不成型，一般用勺子装，包好后得赶紧煮，因为面软容易粘底。蘸料用醋化开芝麻酱，和素饺子绝对是最佳搭配。

现在想来，我家祖上一定是佛教徒，正月初一这天万万不能动荤。《地藏菩萨本愿经》中说道一个月中若干天吃素的种种益处，初一十五吃素怕是最低限了吧。

深秋以后，我的另一个美味即将登场。

将新收获的山楂洗净、剖开、去核后晾到半干，这时候就该架火炒糖了。

炒糖这事看的是火候，我爷爷是此中高手。取小锅加点水，烧开后倒入一袋绵白糖熬煮，慢慢的糖分越来越浓，变成了黄色的糖浆。

此时冒的是大泡，若是做“雪花落”，就加整颗的山楂进去，取出晾凉后会形成白色的糖衣。我们做的是山楂酪，待大泡冒尽变成小泡的时候，将晾好的山楂倒进去，搅拌均匀放凉了，一个冬天都不会发霉。

要是耐心好，再等到糖浆的小泡将尽时就可以蘸糖葫芦了。那时候必须关火，否则糖会发苦，就不好吃了。

一直到今天，每逢天色渐冷的时节，我依然会记起那个祖孙二人围坐炉边守着小铜锅的场景。

也许真的是老了，但我清楚的知道，那个小时候最爱我的人从未在记忆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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