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色调

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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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猫

大猫是天津人,可以说是祖居天津,算上下面的小辈已经七代了,对于享誉全国、走向世界的著名小吃煎饼果子,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了,今天说说煎饼果子跟我家族的那点事。

据说煎饼果子是从山东一带传到天津的,这个我信,大猫的祖上就是山东人,那些年逃难到京津的山东人太多了,无非就是讨个活路,有口饭吃。还有人说煎饼果子过去是穷人的食物,那我可就不信了,具体为嘛?咱慢慢说。

天津卫,九河下梢、水旱码头,是河运转陆运进京城的要道。爷爷的爸爸,就是我太爷那辈,做的是占码头的生意,具体就是该码头的货物上下,必须由他经手。放到今天,老爷子绝对是个传奇人物。

当年直(吴佩孚)奉(张作霖)大战,奉系军阀大败,有个败兵被追的紧,直接跑老爷子家来了。老爷子正是二十多岁愣头青,二话没说把他藏柴堆里了,直军进院楞没搜出来。败兵临走还给换身衣服,那人就将随身的大枪、子弹和手榴弹统统留给了老爷子,叩谢而去。

老爷子得了这杆枪,带上码头搬运工友,直奔码头。当时码头都是由混混把持,著名的青帮也在其间,老爷子没敢动青帮的码头,直接端了个小帮派,接了两三个码头。然后跟青帮谈判,井水河水两不犯,依仗着大枪和手榴弹,竟然也占住了码头。

从此以后,愣头青成了刘爷,慢慢的也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到此时,刘爷才算吃上煎饼果子。过去做力气活的码头工人绝对不会去吃煎饼果子的,因为不禁饿,他们更青睐烧饼夹牛杂,最不济也是羊杂汤,这才是出力气做活人的上好伙食,煎饼果子算上鸡蛋,也不比烧饼牛杂便宜,但干起活来,一会就没了。

话说刘爷有钱了,性格可没改,依然爱吃烧饼夹牛杂,可后来刘爷发现晚上打完麻将牌再吃个饼夹牛杂,根本睡不着,胃里堵得慌。这时候家人跟他说,有钱人啊,宵夜都吃煎饼果子,素的,好消化。这下刘爷纳闷了:“我在天津卫这么多年,咋就没见过卖的呢?”家人乐了:“爷,这卖煎饼果子的都是二更天后才开始,四更就收摊了,您当然看不见了。”

刘爷自打吃上煎饼果子后,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了,借着打牌的机会跟人四处打听有钱人是怎么个活法。有人说了:“现在兴洋学堂,您的几个儿子要上学啊,还得上洋学堂。”刘爷岁数大了,愣头青一点没改,没俩月,把几个儿子都送到洋学堂读书去了。

好日子过了十多年,青帮越做越大,以江湖方式收了刘爷的几个码头,刘爷也乐得清闲,收拾下剩下的钱,买个四合院养老去了。此时几个儿子也长大了,老四在洋行做汽车配件进出口生意,当时叫买办,看自家生意没了,就出来带着我爷爷做生意。

虽说我爷爷也是洋学堂念出来的,要是开始做进出口生意,恶补英文是必要的事情。那时候他新婚不久,奶奶看他日夜读书,还是听不懂的洋文,心疼之余晚上经常出去买个煎饼果子当宵夜。自家生意刚起步,奶奶专门挑快收摊时候去,买打折的回来吃。

民族资本家能做进出口生意的不多,家里的汽车配件生意很快就见起色。当时战乱不断,每每有一路部队打过来,第二天铺子里肯定挤满了该部队的汽车兵来购买配件,爷爷记得最后一支部队是平津战役打胜了的解放军。

解放前夕,爷爷本应该跟一个叫老石的伙计去美国进货,由于时局不稳,爷爷没敢动,叫老石快去快回。没想到老石前脚走,就解放了,也就没能回来。

解放后,铺子没法进货了,再加上美国汽车数量锐减,生意大不如从前。当时国家号召公私合营,哥俩一商量不如把企业捐给国家,此后四爷作为民族资本家代表进京参政议政去了,我爷爷留在公司做了会计。

很快,文革就到来了,当地革委会主任也是多年的街坊,跟我爷爷说:“您是老资本家,早晚得揪出来,现在有个机会,参加工作队到广东去斗地主,赶紧走!”

爷爷一走三年,杳无音讯,家里断了收入,开始偷着卖一些存下来的古董字画过日子。好景不长,来了一队红卫兵把家给抄了,只留下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此刻,四爷从北京来看我奶奶了。奶奶犯了愁,按说到天津得给客人买点鱼虾等海货吃,可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买。估计是四爷看出来奶奶的窘迫,说我来天津就想吃煎饼果子那口,于是奶奶打发我爸爸拿着钱和粮票鸡蛋骑自行车到仅存的公私合营铺子买来了煎饼果子。吃着饭,四爷说:“听说了你家的事,虽说我现在赋闲,工资还有,以后每月给你家十块钱,咱们一起凑活着过吧。”

又过了两年,文革近尾声,爷爷回来了,虽说没受苦,由于语言不通,这几年说话很少,回来后整个人显得木讷。

很快进入八十年代,出了一件大事,老石回来了!家里像过年一样欢迎老石,爷爷特地买了煎饼果子,老石吃着说,在美国就想这个。说着老石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说:“东家,您给我的货款我可是一分没动,一直存在花旗银行,这不都给您带回来啦。”那一晚,是我记忆中爷爷唯一喝多的一次。送走老石后,爷爷召集家里开会,说现在改革开放了,用这个钱可以重新做家里的生意。那时爷爷的下一代都有工作,没人说话,爷爷长叹一声,后来活到90多岁无疾而终。

到了我爸爸这一代,家里全都是文化人,混迹于各个高校教书谋生。爸爸虽说是少爷出身,也没赶上几天好日子,家里的日子一直过的紧,所以他吃煎饼果子有个习惯,整套的撕成两半,用饼夹着吃,这样一套煎饼果子就可以俩人吃了。我小时候非常不齿他这个习惯,于是号称不爱吃,也很少吃。

后来,年龄大了四处漂泊,发现唯此物可解乡愁。现在偶尔回津,近八十岁的父亲就会早起床去买煎饼果子,然后微笑着看我吃下去,似乎完全不记得我曾经不爱吃,现在的煎饼果子对我就是一团温暖,会久久萦绕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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