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写作法

文/王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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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逼闪闪的蒙古帝国在中国呆了不到100年，就灰溜溜的回去放羊了，欧亚陆路通道中央也崛起了奥斯曼帝国，中西方交流的大门还没来及彻底打开就被迫再次关闭。中国进入百废待兴的新时期，欧洲则被来自辉煌东方的鼠疫折磨的奄奄一息。

可是马可波罗描绘的画面实在太美好了，“鬼子”刚刚从黑死病的魔爪下逃出生天就又开始惦记着去中国发财了，陆路上有“车匪路霸”，咱们坐船去总可以吧！

哥伦布虽然对《马可波罗游记》深有研究，但还是落入了上帝开的玩笑，把西班牙人莫名其妙的带到了一片新大陆，上了岸以为到印度了呢，至死未能到达马可波罗笔下的辉煌国度。

葡萄牙人就要幸运多了，从15世纪初开始沿着非洲海岸步步为营，终于在1498年来到了印度。1504年，葡萄牙船队第一次到达广州，时隔200多年，“鬼子”再次出现在了神州大地，人“鬼”交流的全盛时期随着葡萄牙人的到来而开启。

宅男“大明”

在“鬼子”挖空心思到中国来的时候，我们在干嘛呢？

元末的战乱使中国的国力受到了极大打击，此后很长时间里明王朝都在恢复经济。为了防止人口外流以及过多人力投入工商贸易，更为了防备沿海居民勾结“倭寇”，朱元璋在称帝伊始就规定民间“片板不得入海”，将人口牢牢固定在土地上，以保证农业生产所需的劳力。

官方的交流也大多是“郑和式”的封贡贸易，这种冤大头生意表面上万国来朝、风光无限，实际却给明王朝带来了巨大财政负担，成化年间朝廷甚至一度只能用香料代替现银来支付官员的工资（国库储存了大量南洋各国上贡的香料）。

>>永乐皇帝接见满剌加（马六甲）国王

正是由于严格的民间禁令以及对外贸易中的被动地位，大明王朝一直对与外国交往热情不高。相比鬼子们，大明王朝更愿意“宅”在家里。

皇帝不是好见的

葡萄牙人跑了大半个地球，刚在印度站稳脚就满世界打听有关中国的一切。阿三哥告诉他们，几十年前有一群白人（相比阿三哥）来过几次，他们坐着超级大的船，全身甲胄，但是人很随和。葡萄牙人一听就断定是“契丹人”——离中国已经不远了。葡萄牙人猜的没错，阿三哥口中的船队就是三宝太监郑和的“无敌舰队”。

1518年的某一天，三艘葡萄牙船缓缓地驶入广州港。正当广州百姓兴冲冲的准备一睹“歪果仁”真容时，葡船突然鸣炮，因为在意识中只有敌对方才会放炮，这几声礼炮给大明军民留下了很坏的印象，对这伙不速之客自然就没了好感。

>>16世纪初，到达中国广州的葡萄牙使节

葡人登岸之后自称“佛朗机”，葡人的头头叫皮雷斯，此次受葡王派遣，携国书出使中国。“佛朗机”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记载当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管“鬼子”们都叫“佛朗机”，管他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

广东官员一查，这个“佛朗机”并不在封贡的名单上，只好报请中央批示。大明朝廷最开始想给钱打发了这些“鬼子”——“令谕还国,其方物给与之”。可是，在滞留广州期间，皮雷斯通过使团中的翻译——火者亚三（南洋华侨）贿赂了三堂镇守太监宁诚，在宁公公的运作下，葡国使团得以北上面见大明皇帝。

这会儿掌管庞大帝国的是正德皇帝——朱厚照，这位爷堪称明朝最奇葩的皇帝，此时他正带着大队人马去镇压一场早已平息的叛乱（宁王朱宸濠之乱）。按照计划，正德会在南京接见葡人，可由于玩的不亦乐乎，会见地点又改在了北京。于是，葡国使团先行北上，到北京等着皇帝回来接见。

使团的翻译官火者亚三是个人精，通过和朝廷交流的机会成功巴结上了正德身边的红人——江彬，并被引荐给正德皇帝。皇帝对这位“能通番汉”的翻译官比较感兴趣，时常拿他的口音开玩笑。这可不得了，能被皇帝戏耍也是一种巨大的荣誉！于是，这位翻译就拽起来了，开始“骄横不法”，见了礼部主事也不施礼，结果被“外交部”的大人们一顿好打，最后多亏江彬前来捞他，才得以脱身。

和“外交部”关系恶化还不是最要命的，正德皇帝回到北京还没等见到皮雷斯一行，就把自己给玩死了。正德死后第二天，朝廷宣布“进贡夷人俱给赏令回国”，这里面也包括葡萄牙人。

屋漏偏逢连阴雨，朝廷接到属国满剌加的求援信，要求大明帮忙复国，而那个敢于侵占大明属国的贼大胆正是“佛朗机”。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出事了，葡国使团最大的靠山江彬落马了！这位佞臣意欲勾结边帅谋反被诛，翻译官火者亚三也被一块给砍了（谁让你们走的那么近呢？）。

从广州鸣炮，到侵吞属国，再到勾结叛臣，皮雷斯无论如何都难以化解大明朝廷对他的敌意了，葡萄牙使团被“发回广东，逐之出境”。国王使命没有完成，皮雷斯使团只能黯然踏上归乡之路，可当他们来到广州时，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归国的船队而是异域的监牢。

痛揙“食人魔”

在皮雷斯使团离京南下的时候，葡萄牙和大明开战了。

不是来求财的吗，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原来在皮雷斯一行北上的时间里，葡国船队在广东沿海做起了老本行——海盗，而且嚣张到殴打大明官员，时人记载其“盘留不去，劫夺行旅，掠食小儿，广人苦之”。大家注意！这是“鬼子”吃小孩的最早出处。在我们的逻辑里，“杀人刨心，蒸食小儿”不就是“鬼”应该做的事吗？虽然现在看来贪财的葡萄牙人应该是把抢来的孩子卖到南洋去了，但是“吃人”的说法却深深的印在了中国人心中，日后发生的众多教案，乃至1900年那场空前的冲突都还能见到这个传言的身影。

大明帝国当然不能放过这群“食人魔”。1522年，广东提刑按察司（省高院院长）汪鋐率广东沿海明军在屯门击败葡萄牙人；一年后，明军又在西草湾击败葡萄牙增援舰队；之后，明军开始攻击海上任何看得见的葡萄牙船只。

>>东西方的第一次海上对决：屯门海战

明朝并不费力就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自然没太把“佛朗机”当回事，更懒得去了解这些人的来路，只猜测“佛郎机，近满剌加”。这个“满剌加”就是被葡萄牙人占了，来大明求援的那个国家，大概位置在今天的马来半岛南端，马六甲海峡一带。大明朝廷懒得做调查，想当然的给葡萄牙人在南洋安了个家，幸亏这不是真的，要不然现在的亚洲杯就更没法踢了！

买卖不成当“倭寇”

葡萄牙人在广东沿海挨了打，没法呆了，只好去闽浙沿海寻找机会。这会的闽浙沿海正在酝酿着一场空前的风暴，这场风暴将席卷大明东南沿海达数十年之久。

保守的嘉靖皇帝决定彻底封闭海上贸易，于是，从明初就存在的海上走私业变的繁盛起来。沿海豪强商人勾结日本势力，平时扮演走私犯，遇到官军就变身为亡命的海盗，这就是困扰嘉靖一朝的“倭寇”。为了追求商业利益，葡萄牙人也投身于“倭寇”的行列，并很快凭借先进的武器装备成为了“倭寇”的主要组成部分。

葡萄牙人在舟山的双屿岛建立了走私贸易集散地，这里也成为倭寇的主要据点。双屿当时遍地都是前来做生意的葡萄牙人，还建立了市政厅、教堂和医院，天主教也随着“鬼子”的走私船来到了中国。

>>极盛时期的双屿岛俨然是国际贸易中心

葡萄牙人的走私贸易甚至受到了沿海百姓的欢迎，“佛朗机之来，......，与边民交易，其价甚平，其日用饮食之资于吾民者，故边民乐与为市”。嘉靖皇帝的保守并不能压抑民间对财富的渴望，其后的100年里，民间海外贸易迎来了空前的繁荣。

明帝国不可能放任走私行为的蔓延，所以对“倭寇”的打击一直没有间断。1548年，名将卢镗率军捣毁了双屿的走私贸易基地，葡萄牙人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1549年，卢镗又攻击了福建走马溪的“倭寇”团伙。从记载上看，这场战斗的“倭寇”主力很可能就是葡萄牙人。此役的俘虏包括葡萄牙人、日本人、中国人、满剌加人，甚至黑人——“黑番鬼”，倭寇也算当时的“联合国军”了。

蹲大牢还蹲出好来了

俘虏中有一位叫佩雷拉的葡国人，这位战俘在释放回国之后，根据所见所闻写成了《中国报道》。虽然身为囚徒，但是佩雷拉还是盛赞了明朝的司法制度，认为其更加公正，也更具弹性；被夸奖的还有衙门外旁听的普通百姓，佩雷拉认为这种监督机制有助于官员作出公正的判决。不过，佩雷拉也提到了明朝监狱中令人发指的酷刑，但这并没有影响佩雷拉对中国司法的良好印象。

除此之外，佩雷拉还赞扬了明朝发达的社会保障体系，残疾人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城市的卫生有专人负责打扫，商业繁荣，人们安居乐业（佩雷拉曾经被流放，所以还是有些见闻的）......总之，虽然过了200多年，葡萄牙和大明比起来还是个渣，要不是当时交通不便，大明一定会成为葡萄牙人海外移民的首选之地。

最难能可贵的是，佩雷拉没有马可波罗爱吹牛的毛病，纪录翔实可信，并且把听说的部分标注出来，以便区分。《中国报道》的客观纪录丰富了“鬼子”对中国的认识，甚至还影响了文学创作，之后欧洲很多关于中国的小说作品都借鉴甚至抄袭了佩雷拉的作品。

佩雷拉对中国也不是没有“贡献”，他经常被带到官员或者富商家中，供权贵们观赏，是为当地重要的娱乐项目——这个毛病好像到了21世纪才改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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