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眼睛

《窦娥冤》里没好人！？

端木赐香

课间的时候，有个学生问我，《窦娥冤》里怎么没一个好人？她的问题很有意思，我去里面找了找，果然找不出一个好人来。

首先是窦娥她婆婆，按照咱革命理论分析，她简直就是个女黄世仁。人家窦天章为了大元帝国之崛起而读书，她居然放高利贷给人家：窦天章借她二十两银子，一年后居然连本带利要还她四十两！利息太高了，百分之一百——我打听过，我们现在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高利货，最高也就是百分之六、七十的样子。万恶的旧社会，人心也黑。

第二是神医赛卢医，自言“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你看，医疗事故太多吧？可能比现在还多。里面虽然没写那个时候的医闹都是咋闹的，但我估计是把老婆孩子都赔给人家了，还不行，才借了窦娥她婆婆十两银子的。这还不算，蔡婆婆登门要账，他居然拿出绳子要勒死债主！我晕，杨白老再能，也就想个大年三十不回家以躲债的馊主意，把人家黄世仁勒死的念头，好像没有呢。

第三是张驴儿父子。赛卢医勒蔡婆的当口，两位英雄从天而降，学雷锋做好事，把那蔡婆救了。如果事情按咱们新中国的逻辑发展，当是蔡氏婆女敲锣打鼓的给老雷锋小雷锋送锦旗与表扬信才对。谁知父子两个没看过雷锋日记，更没接受过领袖的教导：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两位英雄在救人的过程中，驴性发作，小驴子当场就说与老驴：爹，你听的他说么？他家还有个媳妇哩。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谢我，不若你要这婆子，我要他媳妇儿，何等两便？——敢情他们两个把娶寡妇回家也当作雷锋精神了！而蔡氏婆媳，好象“文学水平”不高，不知道中国文坛从古至今流行英雄救美人、美人以身相许的经典版本，试想如果她们主动些，也不至于让张驴儿父子这么一对活雷锋先是沦为不招人待见的上门女婿，后是沦为冤死鬼和杀人凶手，总之，当坏蛋遇上坏蛋，一切全完蛋！

第四是楚州太守桃杌。这家伙深刻领会了“三个电表”的精髓，所以一出场就唱：“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奈何为富不仁的老富婆与小富婆——蔡氏婆媳根本没有领会领导的精神，她俩的准则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太守也不含糊，奉行的是中国自古以来警察公安那一套：人是贱虫，不打不招！虽然那时的法院并不是执行军队干部优先转入的政策，但是他们的法盲水平是一致的。连窦娥都知道问一声：“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但是座中人等谁能听懂小女人这法制建设的呼声？

你会说，窦娥是好人吧？唔，别急着下判断，看小女人临死前的三大诅咒：一咒血溅白练；二咒六月飞雪；三咒楚州大旱三年。第一咒是玩魔术，叫打酱油的围观者看着乐呵的，这个可以有；第二咒是叫大家凉快的，那时候又没有空调，所以也可以有；第三咒就有问题了，你说百姓惹你了招你了，你让他们大旱三年，这心也忒狠了些。

我查了查窦娥的个人资料：第一，出身乃知识分子之家，先天不同情农民大众，比较符合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革命逻辑；第二，后天嫁与富贵人家，以放高利贷为生，不了解“农业真危险、农民真苦、农民真穷”的客观现实；第三，她是城镇户口，有严重的小市民特色：瞧不起农民！

你会说，窦天章是个好人嘛，清官！啧啧，谁告诉你清官是好人来着？清官与贪官是封建体制下的一对双胞胎，有清官，就说明这社会不正常，中国老史学家李新说得好：清官乃不祥之物！所以大家就不要叫唤了，实在想叫唤，也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没的恶心！

至于作者关汉卿，站在知识分子的角度要求他，也不是好人。一则窦娥冤，不就是中国法治问题么？非得归结到天道方面，让窦娥感天动地，让百姓跟着看天看地，就是想不到人事与体制问题。现代中国，关汉卿的传人也不少，比如写清官戏的那些人，在他们笔下，清官是天理在人间的执行者。所以小民百姓盼天理盼清官的毛病，都是关汉卿这种低劣的知识分子给误导的。

你说《窦娥冤》里就没一个好人？别失望，有一个，喏，就是那个行刑的刽子手，很有些人道主义色彩。行刑时，他先是问窦娥还有什么话说，接着问她还有什么亲属，过来见一面也好——现代社会还有处死刑不通知人家家属的；再后是窦娥要一领净席，丈二白练什么的，还要求人家给挂起来——总之，够折腾人家了，放到现在，没有千二八百的，这事怕办不下来！据说谭嗣同上刑场时，其家人就贿赂刽子手500两白银呢；李大钊没人贿赂，上了三回绞刑架，才绞死。前者拿了钱，可以死个痛快，后者不拿钱，叫你不得好死！相形之下，窦娥碰上的这个刽子手多好哩。

窦娥临终前还跟刽子手强调一句：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刽子手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听，这话就跟父母训孩子似的，透着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