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与碎片

我坚定地认为,未来文学的主流将是诗歌。这不无道理,你想想,几千年前,我们记录文字都是写在竹简或帛上,地方太小,不适合长篇大论,人们表达情感最终是通过诗歌的方式呈现出来的,诗经、楚辞、汉乐府,直到唐朝

(作家麦家,来源于网络)

前两天看到消息,麦家小说《解密》的英译本在美、英等21个英语国家同步上市,首日便打破中国作家在海外销售的最好成绩。签下麦家小说版权的海外出版社包括英国企鹅出版集团与美国FSG出版集团。

这一消息引人关注之处,不在于这两家都是国际一流出版社,而在于作品的销售量。近些年,大陆作家被译介到海外并不少见。这些作家既有享誉国内的著名作家,也有才华初露的文坛新秀。购买版权的出版社,自然少不了像企鹅这样的大牌出版社。我还在想,这其中说不定也有类似于国内山寨乐团自掏腰包到维也纳金色大厅献艺之类的逸事。所以,哪家出版社签下版权,并不值得过多关注。

作品销售量却代表着读者的接受程度,也可反映作家及其作品的影响力。据悉,英文版《解密》目前已闯进英国亚马逊图书总榜前5000名,以及美国亚马逊图书总榜的前10000名。光看这个排名,似乎并不像报道所描述的那样值得“喜大普奔”。不过,设若这真的是中国作家在海外销售的最好成绩,还是值得一赞,毕竟这可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在此之前,《纽约时报》就以特稿形式介绍这位中国小说家“笔下的隐秘世界”。《华尔街日报》《泰晤士文学增刊》等报刊杂志也先后对他进行过报道和介绍。却不知,海外突然如此高度关注麦家及其作品,是否属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后的余波,抑或这是中国作家已具备凭借作品实力“走出去”的体现?无论如何,海外读者喜欢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总归是一桩好事。

但这也反衬了中国作家及其作品在海外的尴尬处境。以麦家作品的排名,不难想见中国文学作品在海外的市场状况。这年头,一本书卖了多少册,往往是作家和出版社共同的难言之隐。近日,作家王安忆等人参加第34届巴黎图书沙龙。据介绍,王安忆的《长恨歌》法文版出版三年来累计销售1.5万册,这在国内也是畅销书的节奏了。业内人士透露,以前部分中国作家所谓“走出去”就是走个形式,“找个人翻译一下印个二三百本就完事了”。哦,原来如此!

时下,“文化”是一个热词,与此相关的“文化产业”、“文化贸易”等概念也是风生水起。这多半得益于国家制定的“文化强国”战略。日前,国务院还发布《关于加快发展对外文化贸易的意见》,对加快发展对外文化贸易、推动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作出部署。从“文化复兴”到“文化强国”的概念演变,这体现了某种文化自信。不过,文化输出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要解决怎么“走出去”的问题。

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怎么走出去?像上面讲的,随便找人翻译一下,印个二三百本,这是一种办法;像麦家这样,是骡子是马咱们排行榜上见,也是一种方式。两相比较,不难看出后者才是玩真格的。文学也好,文化也罢,要想“走出去”,总得让人接受。对方不乐意接受,你闹得再欢也不过是“关门放炮仗”,自娱自乐罢了。

话说到这里,有必要厘清“文学”这个概念。有人认为,文学有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之区分。前者指那些特别“高大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纯文学,后者指向那些看似距离庸俗只有一步之遥的畅销作品。这种区分既不科学也不合理,经不起仔细推敲。简单举一例,《红楼梦》放在二百多年前是严肃文学还是通俗文学?在今天又算是哪一类文学作品?我的意思是,《红楼梦》以前被看成“诲淫”之作,今天却成为四大名著之一,这足以说明这种区分挺扯淡的,少用为妙。

退一步讲,无论严肃文学还是通俗文学,既然要“走出去”,当然读者(消费者)越多越好。不追求市场效果的“文化输出”,我看都是耍流氓,要不然就是故作姿态,试图掩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中国文学怎样让更多海外读者接受呢?以前总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话固然不错,但只揭示了“真理”的一半。这句话正确之处在于,只有“民族的”才具有自身文化特色与存在价值,从而成为世界多元文化中的组成部分。而这句话没说出来的另一半“真理”是,“民族的”并不一定就是“独一无二的”,其之所以被世界接受,还在于具备人类普遍的审美价值。

举个大家喜闻乐见的例子:韩剧是韩国的,但这并不妨碍中国粉丝们高呼“都敏俊xi”;美剧是美国的,但《纸牌屋》的拥趸并非只有美国观众……这些作品不光是因为展示了“民族的”这一特性而深受中国观众喜爱,除此之外它还提供了每个人都能够理解和欣赏的文化元素。再举一个例子,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因为他笔下的“高密东北乡”既向世人展示了中国乡村社会的独特存在,也通过并不那么“民族的”的文学表现手法,为读者贡献了与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镇具有相通之处的人性描写。

回到正题,麦家的小说能够“走出去”并开始得到海外读者青睐,或许正是经由这么一条文化交流与传播的隐秘通道。就此接受采访时,麦家不无谦逊地把这归结为“巨大的偶然性”、“机缘巧合”、“运气”等等。不过,他依然准确地捕捉到整个“事件”的本质,就是“讲好故事,通过故事去征服读者”。这也是出版方看中作品的答案——“好看”。是的,事物的本质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好看”并不等于肤浅。《哈利波特》好看,但不会有人说肤浅;《魔戒》好看,也不会有人说缺乏内涵;《百年孤独》好看,更不会有人敢于说它通俗。这些流行于世界各国的文学作品,很难用畅销书一词概括,否则作品的文学价值与人性情怀很可能因此被低估,甚至被漠视。

中国当代文学要“走出去”,用不着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文化玄学,也不用唱那些云山雾绕的理论高调。“好看”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通行证,也是插在乡愿文学家头上的墓志铭。中国作家要想征服海外读者,首先要征服自己内心深处藐视读者与市场却又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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