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部美雪《火车》看日本信用卡

 《火车》中的日本信用卡制度

韩松落

AV达人“一剑浣春秋”有一个著名的博客，我是这个博客的读者，在他的博文里，每当谈及日本女孩子下海拍AV的原因时，“还卡债”始终排在第一位，这个原因在我心里酿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疑团，信用卡债务，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让那些女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不归路？——众所周知，AV女优很难有好下场，饭岛爱即是最经典的一个例子。

直到我读到宫部美雪的推理小说《火车》。

在这本小说的第十一章和第十四章，书中的律师沟口，为我们详解了日本的信用卡制度。日本的信用卡，实行的是无差别的过度授信，授信额度和利率都很高——“信用卡预借现金的利率，换算成年利率是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五，跟大型地下钱庄不相上下”。但，整个社会空气的蛊惑下，人们很愿意借钱消费，成年人利用借来的钱购物及炒卖房屋和股票，就连收入没有保障的年轻人，也可通过各种渠道，轻易地办到各种信用卡进行购物和预借现金，一旦无法偿还，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欠下A公司的卡债还不了，就用B公司的卡借款还钱，债务越积越多之后，只有求助于地下钱庄（很多地下钱庄也是由银行开办的），借了A钱庄的钱无法偿还，就去找B钱庄，然后是C、D、E，本金加上高额的利息，最后等待当事人的，将是一笔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于是，催债公司上门了，房屋和钱物被夺走，妻女被逼去风月场所下海。

留给当事人的，只有逃亡一条路，但日本的户籍制度也是非常严格的，或者迁走户口，给催债公司留下再度上门追讨的线索，或者抛弃户口去外地生活，成为“弃民”，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不能买健康保险，失去选举权，孩子也上不了学，从此永世不得翻身。

寄希望于国家限制消费者信用制度的膨胀，是会失望的，一九八九年，日本的消费者信用新契约供给额是五十七兆，占该年度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十四。能做的，只有尽力保护那些欠债者了，于是，日本出台了地下钱庄限制法和个人破产制度，对催债的手段进行限制，而欠下超过个人偿还能力的债务者，可以申请个人破产以免除债务，但是，知道这些法律的人很少，而律师们也慑于钱庄的势力，不敢对求助者进行帮助。

这就是宫部美雪小说《火车》的整个背景，也是驱使书中那些人物走上不归路的全部原因，无止境的压榨和贪婪，制造了一辆开往地狱的烈火之车。这个宏大的背景，是一点点展开的，宫部美雪用一个极其平常的开始——未婚妻在结婚前失踪——抽茧剥丝地引出了一个无比悲怆、让人头皮发麻的故事，编织出了金钱帝国里，小人物那蝼蚁一般的命运，梳理出日本半个世纪的经济走向和金融策略，并用极其平实的追踪和推理，从侧面塑造出一个美丽、聪颖，迫于无奈大肆作恶的女人，她直到最后两页才出现，但我们却已经和老警察本间一样，了解了她“一个人承担的往事”，“逃亡的岁月”和“一点一滴累积的人生故事”。

推理和追踪都只是它的外壳，这是一部严峻的批判现实之作，是一部足以让国内所有的所谓现实主义作家们汗颜的作品，尤其是在当下的中国经济与二十年的日本越来越多可比之处的时候，稍微有点心的人都难免越读越心惊，读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开始打电话给我银行的朋友：“我有一张信用卡……我的贷款如果还不上……”相信你也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