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匹马,让斯皮尔伯格为之倾倒

骏马是天工,汽车是人工。

看完舞台剧《战马》在上海的首演,心潮澎湃之余,却也产生一个疑问,这部戏为什么是由凯迪拉克与中国国家话剧院联合出品的?

要知道,在《战马》的小说、电影,乃至舞台剧里,都以各种方式,表达了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对接时的阵痛,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似乎是不兼容的、对立的。而凯迪拉克所代表的汽车工业,正是现代工业最精妙的部分,凯迪拉克为什么会相中《战马》?汽车和战马,为什么会惺惺相惜?

从小说到舞台剧

《战马》起初是一本小说,作者是迈克尔·莫波格( Michael Morpurgo),生于1943年,他曾是小学老师,常常要给孩子们讲故事,故事讲多了,他也厌倦了,终于有一天,他决心自己写一些新的故事,浴池慢慢转身成为儿童文学作家。

他一直想要写一部以一战为主题的小说,但始终没找到好角度,于是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直到他遇到几位经历过一战的老兵,其中一位,是骑兵团的战士,他讲述了一战中战马的故事,也讲述了骑兵和战马的感情。他随即做了调查,当年有超过100万匹马上了战场,只有65000匹回到家乡。他由此找到了讲述这场战争的方式,他从一匹马的视角来讲这个故事,这匹马来自英国乡间,因为战争的原因,在英、法、德的地界上流转,曾被视若珍宝,也曾负重在泥泞中拉运重型武器,幸运的是,它最终回到了主人身边。

这匹马,名叫“乔伊”。

《战马》的小说出版于1982年,25年后的 2007 年,英国国家剧院将它改编舞台剧,之后在全世界演出超过了 4000 场,观众超过600万人次,获得24个戏剧重要奖项。

紧致的故事,恰到好处的音乐和音效,投入的表演,都是这部戏受到欢迎的原因,但所有人看过这部戏之后,最难忘的,还是戏中的那些木偶角色,马、鹅、燕子、乌鸦,尤其是那些马匹,它们嘶吼,它们打响鼻,它们不安地刨着前蹄,它们紧张地转动耳朵,它们痛苦地倒地……虽然每匹马都由三个演员来操纵,但我们很快就忽视了演员的存在,那些马,不是作为马的真身存在,而是以马的灵魂形象存在,是抽象的马,却满足了人们对马的全部期待。

木偶马是带着爱的作品,它的创造者,是一对爱人:亚德里恩·科勒(Adrian Kohler)和贝塞尔·琼斯(Basil Jones)。他们生活在南非,在南非艺术大学相识,开始学的是雕塑,但在剧作家阿索尔·富加德(Athol Fugard)的影响下,他们成立了木偶剧社,排演了一些木偶剧。在《战马》之前,他们创作了两部以动物为主角的木偶戏。

接到《战马》团队的邀约之后,他们做了各种准备工作,包括观察真实的马,搜集各种马的艺术品,跟参加过战争的骑兵交流,但最重要的启发,来自科勒在西非的马里看到的一件木偶,“它就像一件活动的雕塑,很瘦很优雅,就像一件会动的非洲艺术品”,这个木偶的形象要素,被他用到了《战马》里那些马匹的身上。由他们制作出来的马,省略了皮肤,肌肉、骨骼、赤裸裸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关节、耳朵和尾巴的细微动作,都难逃观众最苛刻的打量,这些马更像是马匹的魂魄,但它们却比真实的马更像马,比真实的马,更接近我们对马的想象。

“演员需要令观众相信这是一匹真马,他们触摸马偶时,感受到的是制作木偶的材料,却需要令观众信服,这是美丽温暖的马皮,鼓鼓的马腹。耳朵和尾巴要能够灵活摇动。马偶的腿着地的声音并不像真的马蹄着地的声音,但如果找准了节奏,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你就真的听到了一匹马走路的声音。”

斯皮尔伯格的“作坊电影”

《战马》的舞台剧上演后,斯皮尔伯格听说了这部戏,从助手那里,他知道这部戏改编自一部小说,他先读了小说,然后和太太一起飞去伦敦看舞台剧,“我们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改编剧本,投入拍摄,作为曾经引领过数字技术的影人,他这次没有使用数字技术,而是用最传统的方法,拍出了这部电影,他称这部电影是“作坊电影”。

之所以用这种仿牌进行拍摄,是因为,在他看来,《战马》应该是一部与爱有关的电影:“是一部关于人性、人与动物之间那种很深的情感联系的电影……《战马》讲述的则是动物对人由心而生的信任——很少有电影这样讲故事,特别是里面的动物还不能说话,因为我也不想拍会说话的动物,这确实是个挑战。”

的确,这部电影,让人想起八九十年代那种隽永的,和人的命运有关的电影,例如《燃情岁月》、《大河恋》、《廊桥遗梦》、《放牛班的春天》、《父亲的荣耀》。离开故乡的乔伊,不得不去经历那些最悲惨的人间事,而不论英国人还是德国人,在战马乔伊面前,都表露出自己最深沉温柔的一面,当乔伊身陷铁丝网时,英国和德国的士兵,同时走出战壕去解救它,并且为此出现了“五分钟的和平”。所谓“战马”,所谓乔伊,是一种信念的象征,是老欧洲的化身,是田园生活的图腾,是一种相依为命的命运,也是一种不求回报的爱。小说里,电影里和舞台剧里,一脉相承的,就是这种信念。

这部电影,在第84届奥斯卡上,获得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6项提名,这部电影也成了斯皮尔伯格“战争史诗三部曲”的终结篇,而另外两部,是《辛德勒的名单》和《拯救大兵瑞恩》。

但如果把这部电影和舞台剧放在一起进行比较,舞台剧似乎更胜一筹。电影需要一个为最大多数人接受的讲述角度,所以取消了原著设定的从马的角度进行的讲述,选择了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马的性格、情感都减弱了,更多的戏份被堆积到了人身上,原著的奇特险峻之处被淡化了,它也就沦落为一个常见的战争故事。而在舞台剧《战马》里,由于马的形象夺魂摄魄,演员反而退居次席,马像一个图腾,在舞台的各个角落耸立,这种效果更接近原著,也更奇崛浪漫。所以,电影版已经少见有人提起了,舞台剧版却越来越深入人心。

世界上所有的汽车,其实都是马变的

了解了舞台剧背后的故事,也就不难理解凯迪拉克为什么会对《战马》发生兴趣,并且全程护驾,因为,看起来不能相容的事物,其实有着至深的联系:世界上所有的汽车,其实都是马变的,汽车也好,战马也罢,它们的每一段征程,都是勇者的舞台。

英国作家吉·凯·彻斯特顿在他的随笔《为侦探小说一辩》里这样说:“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断:我们的后代会拿紫红色的烟囱帽和色彩瑰丽的山峰媲美,会把路灯柱子看得和树木一样古老、自然。”在他看来,在不同的时代,诗意附着在不同的事物上,而这些事物其实并无差别,完全可以互相替换,侦探小说和古典冒险小说以及神话童话一样高贵典雅,侦探犹如王子,公共汽车犹如神船,屋宇犹如古堡,那些楼宇,犹如丛林,黑夜里灯光闪闪,犹如魔怪精灵的眼睛。

马和汽车,其实也是这种关系。骏马是天工,汽车是人工,马的皮肤、毛发、骨骼、内脏,还有它那种隐秘而高贵的灵魂,都是无可比拟、无比精妙的天工;而汽车的车身、线条、零部件,还有它所蕴含的工业精神,它背后矗立的现代都市的文明,是无比精妙的人工。有生之年,我们终于看到人工追上天工,人工有天工之美,人工甚至拥有了灵魂,我们也终于看到,马变幻成了汽车,汽车拥有马的忠诚,人对汽车,可以怀有对马匹一样的信任和爱。

我们也可以合理地推断,在未来某天,科技或许可以进步到能够萃取人的记忆,人可以只作为一个记忆体,生活在虚拟实境里,那时的交通工具,又将是另外一种面貌,汽车和马,或许都将变得无比古老,但信念不会变,爱也不会变,新的征程,又将在新的勇者身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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