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品青之死,周作人给出的评论是:“品青的优柔寡断使他在朋友中觉得和善可亲,但在恋爱上恐怕是失败之原……”
冯沅君与王品青的生死情爱
摘录自张耀杰著《民国红粉》
冯沅君原名恭兰、淑兰,笔名淦女士、沅君、易安、漱峦等。1900年9月4日,出生于河南省唐河县祁仪镇的一个书香门第。她从小被母亲裹了小脚,父亲去世前又替她包办了婚姻大事,她的未婚夫是当地方庄的一位富家少爷。冯沅君从小倔犟要强,决心像大哥冯友兰、二哥冯景兰那样到外地求学。1917年,她考取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第一期国文班,成为中国公办教育史上的第一届女性大学生。她的同班同学中较为知名的,有黄淑仪(庐隐)、苏雪林、王世瑛、程俊英、孙桂丹(斐君女士)、陈定秀等人。
1922年,冯沅君从女高师毕业,考取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的研究生,成为当时北京大学唯一的女性研究生,也是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由本国高校培养的第一位女性研究生。从1924年2月起,冯沅君以淦女士的署名,接连发表了《隔绝》、《旅行》、《慈母》、《隔绝之后》等一系列自传体婚恋小说,曲折描述了她与王品青的恋爱故事。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给出的经典评语是:“《旅行》是提炼了《隔绝》和《隔绝之后》(并在《卷施》内)的精粹的名文,虽嫌过于说理,却还未伤其自然;那‘我很想拉他的手,但是我不敢,我只敢在间或车上的电灯被震动而失去它的光的时候,因为我害怕那些搭客们的注意。可是我们又自己觉得很骄傲的,我们不客气的以全车中最尊贵的人自命。’这一段,实在是五四运动直后,将毅然和传统战斗,而又怕敢毅然和传统战斗,遂不得不复活其‘缠绵悱恻之情’的青年们的真实的写照。”
时代毕竟是要进步的,与婚恋小说中表现的中国传统的才子佳人式的情爱至上、人身依附、志同道合、同生同死的婚恋传奇相比,现实生活中王品青与冯沅君之间半新半旧的生死恋爱的大结局,已经不再是相对弱势的女性一方,积极主动、不折不扣地殉情殉葬、奉献牺牲;而是情感激烈、人格分裂的男权人物王品青病重发狂的失恋而死。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品青与冯沅君的生死恋爱逐渐淡出世人的视野,从而演变成为现代文学史上扑朔迷离的一桩悬案。
王品青是河南济源涧北村人,祖父和父亲都是私塾教师。王品青1919 年考入北京大学理预科之前,已经有过包办婚姻。1921 年,他升入北大物理系学习。查勘鲁迅日记,鲁迅与王品青直接接触的最早记录是1924年6月28日:“晴。午后赴北京大学监考。下午该李庸倩。至晨报社访孙伏园,而王聘卿亦在,遂至先农赴西北大学办事人之宴,约往陕作夏期讲演也,同席可八九人。”
这里的“王聘卿”,是对于名贵鉁、字品青的王品青的误记。6月30日,鲁迅又在日记中记录说,他当天下午与孙伏园到门匡胡同制衣店定做“一夏布一羽衫”的大衫二件,花费15元8角,晚上“得傅佩青信,王品青转来”。
西北大学1923年创办于西安,第一任校长是在英国伯明翰大学留学时期追随罗素研究数理哲学的傅铜字佩青。该校当年与陕西省教育厅合作筹设暑期学校,聘请名流学者前往演讲。王品青以河南同乡的关系,向傅铜推荐了时任北京晨报编辑的北大校友孙伏园,以及被章士钊免除教育部佥事职务的北大兼职讲师鲁迅。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合作,鲁迅在此后几年里对王品青爱护有加。1924年11月17日,《语丝》周刊在北京创刊。12月1日出版的《语丝》第3期,在中缝公布了参与撰稿的重要同人名单:“本刊由周作人、钱玄同、江绍原、林语堂、鲁迅、川岛、斐君女士、王品青、衣萍、曙天女士、孙伏园、李小峰、淦女士、顾颉刚、春台、林兰女士等长期撰稿。”在这十六人中间,存在着四对男女伴侣,分别是章廷谦(川岛)与孙桂丹(斐君女士)、章衣萍与吴曙天、李小峰与蔡漱六(林兰女士)、王品青与冯沅君(淦女士)。其中的斐君女士与淦女士,是女高师第一期国文班的同班同学。
1926年10月12日,远在厦门大学任教的鲁迅,又在日记中写道:“上午得品青所寄稿及钦文所寄《故乡》四本。”王品青所寄稿件,是他帮助冯沅君编辑整理的小说集《卷葹》。其中的四篇小说《隔绝》、《旅行》、《慈母》、《隔绝之后》,所表现的主要是他与冯沅君追求婚恋自由的传奇经历,此前也是由他经手寄给上海创造社公开发表的。鲁迅收稿后用一周时间审阅完毕。1926年10月19日,鲁迅日记中出现了“寄小峰信并《卷葹》及《华盖续》稿”的记录。10月29日,鲁迅在致浙江绍兴籍同乡画家陶元庆信中介绍说,王品青希望陶元庆为《卷葹》设计封面,“乃是淦女士的小说集,《乌合丛书》之一。内容是四篇讲爱的小说。卷葹是一种小草,拔了心也不死,然而什么形状,我却不知道。”
作为《语丝》周刊主要发起人之一,王品青在与鲁迅保持密切联系的同时,与兄弟决裂的周作人也保持着良好关系。1927年9月25日(阴历八月三十日),不到30岁的王品青死于河南老家。12月26日,周作人专门在《关于失恋》中介绍说:“我与品青虽是熟识,在孔德学校上课时常常看见,暇时又常同小峰来苦雨斋闲谈,夜深回去没有车雇,往往徒步走到北河沿,但是他没有对我谈过他的身世,所以关于这一面我不很知道,只听说他在北京有恋爱关系而已。”
关于王品青之死,周作人给出的评论是:“品青的优柔寡断使他在朋友中觉得和善可亲,但在恋爱上恐怕是失败之原……”
另据章衣萍在《吊品青》中介绍,他是在王品青去世两三个月之后,才从李小峰那里得到消息的。王品青在位于北河沿的孔德学校发疯后,整天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并且总是怀疑身边的朋友要加害于他。作为朋友,章衣萍感到爱莫能助,“因为我知道能够愈你的病的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吧”。后来众人把王品青送进医院,他又要从医院的楼上跳下去。大家没有办法,只得由家人把他接回河南老家。
章衣萍所说的能够决定王品青病情的“一个人”,自然是指冯沅君。冯沅君在南京金陵大学一年期满后,于1926年夏天返回北京,继续在位于北大红楼的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从事学术研究,同时负责《北大国学门月刊》的一些事务性工作。随着时间推移,创作《隔绝》期间“精神是绝对融洽的”情侣关系,在她与王品青之间已经不复存在。几乎是在王品青为出版《卷葹》费心操劳的同时,冯沅君开始移情别恋于小她3岁的江南才子陆侃如。到了王品青去世之后的1928年,冯沅君在短篇小说《Epoch Making》中,采用她最为擅长的第一人称自叙传的叙述方式,切割划分了自己的两段恋情。
Epoch Making的汉语意思是划时代。关于自己前后两段恋爱的三角叠加,小说中写道:“我认识你——学问上的认识——是你在E报发表论文之后。……待你冒雪进城看我,信上说了些热烈而缠绵的话,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我自己很吃惊,我又遇见了奇迹,我的生命之流中又添了新水;我很怕,我怕我此后的生活将更痛苦,而且又害了你。在我这喜和怕的境地中,有人拆了你的信,此信又为某君所见,他为之病了,终于移入了医院——他原来对我的爱情还未尽泯灭。已谢的花儿是不能复上故枝,我对他此时的状况,只有怜,没有当年的热情了……”
由此可知,王品青失恋发疯的关键细节,是陆侃如写给冯沅君的一封情书被别人偷拆,并且被王品青看到了。关于北大毕业之后不再读书进取的王品青,晚年陆侃如在《忆沅君——沉痛悼念冯沅君同志逝世四周年》中介绍说:“王身体本来不强壮,因打牌失眠,渐渐形成肺病。又加上对吴天‘变心’的怀疑,心情不快,所以肺病渐渐严重化了。严重了又无钱支付医药费,病势不免日渐危险了。终于一天就因病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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