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回答“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怎么回答呢？

话说黄仲则当年写这诗，全文如下：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因着清朝诗人的爱好，全诗句句有典故。

首句说他一无所成，第二句“不平鸣”，出自韩愈安慰孟郊的话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孟郊当年需要韩愈安慰，是因为自己没考上，所以这段也看得明白了：这是黄仲则没考上，心情不好。

第二联，泥絮，典出“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后面“薄幸名”就是杜牧那个“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考不上，失意落拓，江湖漂泊。

于是终于到了第三句：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这里可不是黄仲则憎恨天下读书人，挨个骂一遍，更像是自嘲愤激。这里就得多提一句了：

古来自嘲诗太多了，陆游还“此身合是诗人未”呢，苏轼还“我为聪明误一生”呢。别当真，情绪话。

而如何回答“百无一用是书生”呢，妙在黄仲则自己在末回答了。虽然他也愤慨于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还是按韩愈劝孟郊的说法：

“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以鸟鸣春……以虫鸣秋”。

所以，这诗可以简单概括如下：

我没考上；心情不好；漂泊无根，到处碰壁。读书不见用，真惨啊……

但是：

不要因为诗卷就发愁，我还是找愿意听我的人，给他鸟鸣春，虫鸣秋吧。

当然黄仲则最后春鸟秋虫鸣，成了有清一代留名历史的大诗人，这页也可以揭过去了。

举另一个例子。

托尔斯泰早年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呆着时，贵族子弟嘛，花天酒地还染了病，觉得写东西太无谓了，有些传记说他当时最爱嘲笑作家，说写小说没有价值。到后来，他改头换面写出无数大部头青史留名时，你就不能再去揪托尔斯泰的小辫子了——早年谁不会说几句牢骚话呢？

虽然有自我宽怀的嫌疑，但黄仲则这诗，颓唐里有洒脱。他先自嘲，承认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然这句话带情绪。

但是又念叨：鸟都可以鸣春，虫都可以鸣秋，何况人。你未必功名见用，却依然可以找到志同道合者来交流。

黄仲则自己不得志，但就这么春鸟秋虫，读书写诗，也成为有清一代大诗人了——可见写诗到底是有用的。杜甫当年就说过了，不要因为一时的长短就觉得不安，眼光长远点，牛人是会流传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周星驰《国产007》说：哪怕是一条内裤，都有他的用处。

黄仲则就是这个意思。哪怕百无一用是书生，哪怕功名不立，咱做个春鸟秋虫，也可以发出鸣声嘛——而且他以身作则，虽然身前不得志，到底留名历史了。

而这本身，就是对“百无一用是书生”，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