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洲(叶倾城译·三)

我们在农场种植咖啡。农场的地势有点儿过高,咖啡很难顺利生长;我们从来没因为农场发过财。但咖啡园是这样一件事物:它紧紧抓住你,让你无法走开,随时随地都有事儿要做;活计太多,你总是跟不上。

(中年凯伦)

当你步入山间,你会发现,它辽阔得惊人,景色如画,充满神秘韵味;间错着狭长的山谷、灌木丛、青翠的崖坡和陡峭的绝壁。在高处,高耸的山峰下,还有一片竹林。山中有小溪和泉眼,我曾在附近野营过。

那个时候,恩贡山上居住着水牛,大角斑羚①和犀牛。那些年长的当地人对曾在这儿栖居的大象仍记忆犹新。可惜,恩贡山并未全山划在野生动物保护区内,让我深以为憾。其中只有一小部分禁猎,南部高山上的灯塔标记着禁猎区的边界。彼时,殖民地正蓬勃发展,首都内罗毕②迅速成长为大型都市,恩贡山遂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无与伦比的猎场。我在非洲最后那几年,每逢星期日,许多年轻的内罗毕商贩都会跑到山区,骑着摩托车,见啥打啥。我相信,大型动物已经渐渐离开山间,沿着丛生的荆棘,深入到了砾石遍地、更远的南方。

沿着山巅和四座高峰徒步行走,是很轻松愉快的事;草丛低矮,一如草坪,不时有灰色石块剑一般戳出地面。沿着山脊,顺着峰起峰落,有一条兽群用脚踩出来的羊肠小路,角度平缓,略呈“之”字型。一天早晨,我在山间露营,当我沿着这条小径信步走去的时候,赫然发现了新鲜的脚印和粪便,是弯角大羚羊③刚刚留下的。这些性情温和的庞然大物,一定是在日出时分来到这里的,并且鱼贯成行。你简直想不出来它们出现在此地的原因,除非是为了居高临下,俯瞰两侧深不见底的壮丽景象。

我们在农场种植咖啡。农场的地势有点儿过高,咖啡很难顺利生长;我们从来没因为农场发过财。但咖啡园是这样一件事物:它紧紧抓住你,让你无法走开,随时随地都有事儿要做;活计太多,你总是跟不上。

荒凉且杂乱无章的原野上,这片田地铺展开来,种植得井然有序,十分完美。后来,当我乘飞机翱翔在非洲上空,渐渐习惯从空中看到的农场,对我家的咖啡园越看越喜欢:在一片灰蒙蒙的绿色大地里,它一枝独秀,满目鲜绿。我就此意识到,人们对几何图案的热衷是多么强烈,内罗毕周边的所有村庄,特别是在城北,都与之相似。这里生活着一群人,每日孜孜不倦在讨论思考播种、剪枝以及采摘咖啡果的事情,晚上睡下,又开始苦思冥想如何发展咖啡加工厂。

咖啡的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完全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刷一下开花,又刷一下结果。年轻岁月里,你来满怀希望,瓢泼大雨的日子,从温室里扛出年轻幼弱、闪闪发光的咖啡幼苗。农场里每一个人每一双手都在田里,湿润土地上早已整整齐齐挖好了坑:把咖啡苗放进去,让它们长高长大;为它们砍下灌木枝,搭成厚厚的凉蓬以阻挡阳光的直射。对幼年的咖啡树来说,荫凉是它们应享的特殊优待。总得四五年之后,咖啡树才能够有收成,这期间,干旱、病害往往接踵而至,而野草除之不尽,肆无忌惮地蔓延——一种叫“海盗旗”的豆荚类植物,狭长粗糙的果皮总是钩在你的衣服和袜子上。有些咖啡树种得不好,主根受了伤,一开花就死了。1公顷土地大概种1500多棵树,而我的咖啡园有240公顷大小。黄牛拖着耕耘机,沿着树的行列,在田地间上上下下,行程几千千米,默默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犒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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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大角斑羚:偶蹄目牛科大角斑羚属两种容易驯化的牛形羚羊的统称,成群栖息在非洲中部和南部的开阔平原或有少量树木的地区。大角羚羊是现存最大的羚羊,其中一些亚种目前已是濒危物种。

(上图为大角斑羚)

②内罗毕:肯尼亚首都。名字是马赛话“冰水”的意思。居民大多说英文与斯瓦希里语。内罗毕成立于1899年,一开始是乌干达铁路的补给站,负责肯尼亚南方城市蒙巴萨和乌干达之间的补给。1900年代,在突然爆发的瘟疫后重建,当时英属东非殖民地开始兴建,内罗毕成为殖民者的重镇,1907年英属东非殖民地将内罗毕设为首都。1963年肯尼亚独立后,继续将这里当成首都。联合国人居署与环境署的总部皆设在内罗毕。

(上图为内罗毕,图中高塔为肯雅塔国际会议中心,此为内罗毕标志性建筑。)

③弯角大羚羊:曾是北非一种很常见的大型哺乳动物。因过度捕杀,现已被列入野外灭绝物种。

(上图为弯角大羚羊,能清楚地看到它以之命名的弯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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