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的英儿，她在新闻里再死一次

（从左到右：顾城，谢烨，英儿。）

大部分人只死一次，除了曾经的新闻主角们。他们在新闻里活过，所以还必须在新闻里死一次，比如说：李英。——如果你觉得这名字陌生，对顾城来说，她是英儿；写《魂断激流岛》时，她用麦琪这笔名。

是突然看到的新闻：“英儿悄然远逝，顾城也应安息。”我要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英儿，激流岛惨案中的第三人。她与顾城的关系人民群众理解是“情人”，后来英儿出书自辨说：并不是。总之，到最后，顾城挥斧杀妻，然后上吊自杀，留下当年五岁的儿子木耳。

我忍不住对这新闻标题有些反感。什么意思呢，是说英儿死了，顾城才能安息吗？好像是严厉的指控：你是罪魁祸首，害死了一个天才诗人及他贤良的妻谢烨，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你当一死以谢罪。这固然是中国人的通病：爷们儿都是好好的，坏了全是娘们儿勾引坏的。英儿当然是祸水小三，谢烨是无辜原配。

也许不是这么简单的。八十年代是一个跌跌撞撞、思想极大发展的年代，同时又是疏于心理健康、对人的精神疾病几乎一无所知的年代。顾城的许多诗，天才灵动，却天真得过了头，不像能在这灰蒙蒙、脏兮兮的世界上好好生存的样子。

大部分天才，都是生活白痴。如果他们肯把自己交给一个照顾自己的人，再赚到足够的钱，雇得起一个团队为自己全方面服务，当然还需要在相对文明民主的环境下，当事人早知道有些奇思怪想不可为，另外一些，社会会给他们足够的原宥……就像《美丽心灵》里的纳什。但这一切，顾城只实现了第一条：他找到了一位温良友善的妻。

除此之外，异国他乡艰苦的生活，脱离熟悉的人际圈子因之难以化解的心理郁结，诗人关于爱的想象跟现实的碰撞，压抑、痛苦、绝望、渴盼、失落……汇在一起，像涓滴成河，最后一滴是什么？对顾城来说，就是突然间，洪水暴发，冲毁了所有，两个人的生命，许多许多人的生活。

女诗人舒婷曾经说过：也许顾城最好的结局是自杀，留谢烨为他料理后事，抚养孩子长大，整理文稿。这话说得好残酷，也很诚实。顾城，没有走这一条路。

新闻里说：英儿的最后岁月其实也走得很坎坷，与诗人刘湛秋终成伴侣，他中风是她护理的，但她患上鼻咽癌之后，刘却任她独自生活。她去得无声无息，半年后，死讯才突然被广大网民发现，于是在网络上在新闻上再死一次。也好。死去元知万事空。

而我不由得想起顾城身后另一个未亡的人，小木耳。他是八八年出生，现在都快三十了。这么多年，无父无母，他，是怎么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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