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发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18世纪后半叶，当法国被枪炮轰鸣的暴力革命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英国却默默开始了一段静悄悄的产业革命。

苏格兰人瓦特制成的改良型蒸汽机大大推动了机器的普及和发展。人类“蒸汽时代”的核心动力被植入了生产流程中。随着工业生产中机器生产逐渐取代手工操作，大大小小的工厂在英国境内拔地而起。到1800年前后，英国“在制造业领域和交通领域的各种工具都被发明出来并被使用。” 至此，机器生产基本取代了过去工厂手工业生产。英国，这个偏处一隅的海上岛国成为世界第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家。

工业的长足进步使得欧洲的商品贸易，尤其是纺织业，从18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发展十分迅速。商业交换与工业生产，历来是相互助推的两种因素。18世纪70年代的英国出口已经是世纪初期的2.5倍，此外，在大约一代人的时间里，英国的棉纺业产量增加了10倍、炼铁工业的产量增加了4倍。

是谁发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是英明睿智的国王吗？是富有改革雄心的英国政府吗？还是头脑精明的商人？真正催生了工业革命的，其实是英国良性的社会环境和重视职业技艺的传统。

大体上说，从人类历史开始直到1800年左右，全世界的劳动产品都是用手工工具完成的。这一段时期，人类的生产动力大都是靠人力或畜力提供，借助于杠杆或滑轮的作用，同时还辅之以水力或风力。这种情况决定了人们生产劳动的形式，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人类的生产活动单位是手工作坊和工场手工业。在熟练技术工出现以前，市场中真正的劳动者是工匠和手艺人，他们为了传承各自的制造技艺，组建了手工业行会。

在历史很悠久的毛织业部门，雇主和工人双方对于抛弃原来惯常的生产方法都犹豫不决，因而实现机械化比较缓慢。帕尔默在《工业革命：推动世界的引擎》一书中认为，我们不应该夸大工业革命期间生产技术变革的突然性。在西方学术界，一个公认的观点是，工业革命根本不是一次突发的革命，而是开始于社会各个角落的一种缓慢的渐进式改革，各个方面的共同变革助推了生产形势和新的经济形势的变革。其实，蒸汽机投入使用后，大部分英国工人依旧是在传统的手工作坊劳作，直到19世纪30年代，英国的现代工厂和工厂制度才被视为一种新颖、具有实操性的生产方式。虽然起步缓慢，但它们的成长和发展速度惊人，并且标识着不可阻挡的进步潮流。

英国最早实行现代管理的人是企业家和发明家阿克赖特。理查德•阿克赖特于1771年创办了第一个利用水力作动力的棉纱厂，雇佣了5000多名工人，这个工厂彻底颠覆了传统的手工作坊。阿克赖特在厂址的选择和生产的规划方面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可谓煞费心机。他将棉纺织业持续生产的各个工序集中于一个工厂，在工厂中实行了12小时的工作时间（当时一般是14小时），并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最大限度提高了工人的单位生产率。

在《工业革命中的科学技术》一书中，曼彻斯特大学的教授阿尔伯特•姆森对阿克赖特的自动化棉纱厂评价非常高。他说，在阿克赖特的工厂建立并取得成功之后，在英国的各主要河流，类似的水力棉纱工厂都建立了起来。水力纺织机的工作效率远远超过了手工劳动，这种前所未有的生产设备大面积被推广，而阿克赖特所使用的工厂管理模式，也得到了广泛认可。

诚如姆森所言，新工厂在与手工作坊的这场较量中，获得了全面的胜利。由手工业行会和私密的师徒关系控制着的作坊，把生产技艺变成了一种秘而不宣的类宗教制度，从而控制了市场上从生产技术到销售价格等多方面的因素。外人无从知道生产技艺到底是如何传承的，在古代社会，这个传统虽然一定程度保护了商业的机密，但显然也阻碍了技术革新。著名的政治学者曼瑟奥尔森在《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书里曾指出，商业行会、公会等“分利集团”组织是阻碍经济发展和市场繁荣的一股重要力量。18世纪以来，生产技术上的革命撼动了这一阻碍。

工业革命相对于行会的师徒作坊式生产，最大的变化就是采用了公开的新技术，生产更加集中，工人们在大规模的工厂工作，而不是狭窄潮湿的小作坊。生产技术从此可以被写进书籍甚至是操作手册，不再是一件神秘的技艺。躲在手工行会庇护之下的师徒学制，至此走到了尽头。

由掌握销售渠道的商人开始组织生产，这种变化，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成本，从而能够满足世界各地市场的需要。以往行会作坊生产的东西，相对工厂大规模生产的东西，更为精致，几乎可以称为“奢侈品”。但是工厂化的大规模制造，可以生产出众多价廉物美的商品，于是把各种所谓的“奢侈品”挤出了市场，行销整个世界。如此，行会作坊式生产模式在工业革命产生的竞争下，走向了下坡路，越来越无法应付工业革命带来的变化。

破败老旧、依靠秘而不宣的师徒关系维持的手工业行会一蹶不振。那些板凳要坐十年冷，半辈子都没有盼头的学徒们，纷纷离开了自己跟随的师傅来到工厂，如今，他们只需要掌握机器操作的原理，勤加练习，很快就可以在工厂的生产中独当一面。劳动成了一门可以被任何人学习，甚至打印成册传授的技术，而不再是闪耀着神秘光芒的技艺或手艺。

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结构也开始发生微妙的改变。工业革命的早期，资本主义的生产还没有规模化扩大，生产只是手工工场制作，参加的人数少，使用的劳动工具规模小。生产是分散的，没有形成一个大整体一个大组织。

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工人的劳动失去了个体独立性，工人被训练成为一个高生产率高效率的生产团体，逐渐成为了一个新的阶级。以机器为基础的工厂代替了以手工技术为基础的手工工场，这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了1864年童工调查委员会的报告：“据亚当·斯密说，在他那时候，10个男人分工合作能制针48000多枚。但是现在，一台机器在一个十一小时工作日中就能制针145000枚。一个妇女或少女平均可以看管4台这样的机器，因此，他们用机器每天可以生产针近60万枚，每星期就可以生产300多万枚”。根据英国一个统计数据分析，采用新改造的蒸汽机为原动力以后，蒸汽机时代劳动生产率每年提高百分一点几到百分之三，近代一年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相当于铁器时代的一百年。

工业革命使得经济飞速增长，机械力代替人力，极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18世纪10—80年代，世界工业生产指数提高近2.3倍，而1802—1812年到1870年提高5.1倍多。英国在其工业生产高涨的1850—1870年，采煤量从5000万吨增加到1.12亿吨，生铁产量从200万吨增加到600万吨。”生产率得到了提高，使得国家的资本不断增加，有数据表明，英国的国家资本从1750年的5亿英镑增长到1800年的15已英镑，1833年的25亿英镑和1865年的60亿英镑。当时人们的实际工资也不断提高。在1850年至1913年期间，英国和法国的实际工资几乎增加了1倍。

工业革命让19世纪成了彻头彻尾的“商业的世纪”，商业的神秘性已经彻底被祛魅，不再神秘。世界逐渐变成了企业之间激烈竞争、各种新式技术不断推动生产的竞技场。作为现代企业的发源地，英国宽松自由的社会环境让他们在商业的竞技场上占得了先机，但就在这时，自满与不思进取也逐渐在英国企业的运作中渐渐滋生。资本家不再对改进生产技术富有热情，他们转而耗尽心思压低工资，压榨劳工，而不堪忍受的工人权利意识也在资本的剥削中逐渐觉醒。

1838年5月，英国工人在全国范围掀起了宪章运动，在劳资关系紧张的英国，政治革命从此成为了时代的主题，相比之下，原本十分受人重视的生产技术、管理技术的重要性，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之下似乎退居次席。商业管理的创新放缓了脚步。工业革命的真正“发起人”是社会——一个自由民主的开放社会，而这个社会的阴暗面所暴露出的人性的贪婪、阶级的矛盾纠葛以及资本逐利的血淋淋本质，也为这个自由的社会投下了一团浓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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