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何以解忧，唯有南京

文/西门吹雪  

关于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句诗，历来有两种解释：一是皇上又召我回去做宰相了，改革的春风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二是我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政治斗争，皇上您就放手吧，我也好退隐山林，安度晚年。

安石兄难道人格分裂吗？我更相信后一种说法是他的本意。因为《泊船瓜洲》的前两句还交代了诗人此刻所在的方位：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京口在镇江，瓜洲在扬州，钟山就是南京的紫金山。镇江与扬州隔江相对，这两个地方紧邻南京，由水路过去半天就能到。王安石的官船停靠在了瓜洲，此处是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北上首都开封是政治家的使命所然，西去家乡南京才是诗人的真情所在。

有没有搞错，王安石不是江西人嘛？没错，王安石只是生在江西临川，在老家呆的时间不足4年，由于父亲辗转各地为官，搬家、转学就成为了小安石的家常便饭。17岁那年，王安石随父亲来到南京（王父时任江宁通判，相当于现在的南京市副市长），从此便定居了下来。除去在外地工作的时间，王安石在南京读书、当官（江宁知府，比父亲高了半级）、守孝（王安石父母死后都葬在了南京）、退休养老，前前后后生活了20多年。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相比江西老家，南京才是王安石一生中最眷恋的地方。

在写《泊船瓜洲》这首诗时，王安石已经是50多岁的老人。作为北宋改革的总设计师，王安石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苏东坡他爹在《辩奸论》中如此刻画王安石：“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用词虽然恶毒，但也说明王安石是个不讲究的人，给啥吃啥），干得比驴多，早就心力交瘁。如果劳苦功高也就罢了，偏偏王安石变法搞成了没法收场的烂摊子。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

臆想一下，如果宋朝有智能手机，有微信，王安石肯定会把这一新作发表在朋友圈，以谴胸中块垒。不一会，手机就被刷屏了，各种点赞，各种评论。王安石的朋友圈主要有三类人，官员、文友、亲戚。就认识的人里面我们挑几个高大上的说一下吧。

司马光，王安石的好友兼政敌，坚决反对王安石变法。他也来点赞吗？没错。虽然政见不合，司马光对王安石的人品和文采还是称赞有加。王安石去世后，司马光曾说：“介甫（王安石的字）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方今……不幸谢世，反复之徒必诋毁百端，……朝廷宜加厚礼，以振浮薄之风。”他的微信留言如下：“安石老弟急流勇退，可喜可贺！有空来开封小酌。”他忘记了王安石其实是不喝酒的。某次包拯夜宴（没错，就是包公），不管怎么劝酒，王安石就是不喝。包拯无奈，只好给自己找下台阶：“介甫做事规矩硬，可敬可敬。”

苏东坡，王安石的好友兼自由主义者。他既反对王安石新政，也反对司马光旧政。苏东坡虽然在王安石变法中扮演了刺头的角色，两人友谊却始终未损。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落难，已经辞官的王安石出面营救；王安石去世，苏东坡写谥文。还有个故事能够证明两人是好基友。苏东坡贬官到汝州，途经南京时，王安石骑驴来见，苏东坡连帽子都没戴就出来迎接，歉意道：“东坡今日太失礼了，大胆以便服来参见大丞相。”王安石笑曰：“礼仪哪是为我们这种人而设呢！”苏东坡生性活泼，留言也自然幽默：“安石兄，东坡喊你回家吃东坡肉，哈哈！”

蔡京，王安石的下属兼改革派悍将。蔡京？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没错，就是《水浒传》的蔡太师，高俅、童贯的上司，北宋六大奸臣之首。这鸟人竟然也是王安石的朋友？关系深着呢！他俩不仅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还是亲戚。王安石的三女儿嫁给了蔡京的弟弟，私下里蔡京还得管王安石叫“大爷”。是不是政治联姻咱就不知道了，还是看看蔡京的留言吧。“老大，赶紧回来吧，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千万别给司马光那老小儿咸鱼翻身的机会。”蔡京其实是个两面派，王安石变法，他屁颠颠跟着；司马光上台，他充当废除新法的急先锋；新皇帝想变法，他又开始清算司马光。对此人，我只能说：“你大爷的！”

点赞的人还有很多，先来看看附和司马光的反对派有哪些人。

在宋徽宗写的《元佑党籍碑》中，文彦博、苏辙、黄庭坚、秦观、王安国等309人赫然在列，其中多为王安石的故友，人品也都不错，文彦博曾向皇上举荐过王安石，王安国是王安石的亲弟弟。

再来看看拥护王安石的改革派是些什么人。

皇上宋神宗就不用说了。除蔡京外，吕惠卿、章敦等人也榜上有名，只可惜上的是《宋史》的奸臣传和佞臣传。

反对派未必不是好人，改革派却有可能是大奸大恶，这些人竟然同处王安石的朋友圈，真是奇观！识人不明，朋友变成了政治对手，轰轰烈烈的王安石变法不坏菜是不可能的了。

王安石本人品行端正，也有着崇高的政治理想，然而他提拔的却多为不端小人，这是为啥呢？

王安石变法的出发点是强国富民，自认为是没有私心的，但他重于事而轻于人。当朝中出现一片反对声时，王安石刚愎自用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提出“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之法不足守”。反正有皇帝撑腰，谁敢叫板一律靠边站，连司马光这样的重臣都被打发去写书（《资治通鉴》）了，像苏东坡这样的小官更是没有立足之地，蔡京等见风使舵者乘机跻身改革派行列，借以加官晋级，中饱私囊。

王安石改革虽然取得了局部的成效，但由于人事安排和执行过程中的种种问题，整体上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并引发了北宋末年的党争。

1086年5月21日，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改革家王安石黯然离世。斯人已逝，是否功过任由后人评述。不管怎样，王安石的变法努力和人品才华还是值得后人景仰。

那一年，春风又绿江南岸，南京，安石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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