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谈马云，我来谈胡雪岩

最后的商人代表胡雪岩

胡光墉（1823-1885年），字雪岩，徽州绩溪县人。

小时家贫，仅念了两年私塾。8岁时即给人帮工放牛，13岁时因拾金不昧而被失主、大阜杂粮行老板相中，给人当了学徒。15岁时，因照顾生病的金华客商而被对方相中，到金华火腿行做学徒。在这里，胡雪岩第一次见到银票，心生向往。听说钱庄学徒帐要算得快、算盘要打得熟、字要写得好时，他就练上了，19岁时如愿进了杭州的阜康钱庄。四年之后，他由学徒升为跑街（业务助理），半年后升了出店（业务主管），等老板升他为掌盘（总经理）的时候，他拒绝了，认为老掌盘还能干，自己在外面做出店，更有利于钱庄发展。27岁的时候，老板临终前把亲友及老掌盘叫过来，把整个钱庄给了胡雪岩。

25岁，也就是担任出店期间，胡雪岩遭遇了生命中的贵人——落魄士人王有龄，胡私自挪用自己收回来的死账银子五百两助王上京谋实缺。王有龄也算运气，上京就遭遇了他的童年玩伴，正做江苏学政的何桂清。何桂清给同科进士浙江巡抚黄宗汉写了一封信，又给王有龄五千两银子。王有龄回来后只找黄宗汉交了信，没交银子，在胡雪岩的启发下，才又补上了银子，于是马上得个实缺——海运局坐办。之后，王有龄不断高升，由海运局坐办到湖州知府再到浙江巡抚，并且给胡雪岩捐了一个三品的候补道。两个人过命的交情，官商互相结托，一个仕途发达，一个财源滚滚。可惜太平天国来了。1861年，太平军围攻杭州，王有龄拿出两万两银票交待给胡两件事，一件是请援兵，一件是运粮食。等胡运来粮食的时候，王却因丧失城池而自缢身亡。胡暂时归避上海。这个时候经曾国藩保荐，左宗棠继任浙江巡抚。左刚打进浙江时，所部缺饷，胡雪岩雪中送炭，既带来了王有龄当初给的两万两银票，还运来两万石粮食。左马上对他刮目相看，说，还了公家银票就行了，你运来的粮食可以用来给你补缺。胡回答曰：我只会做事，不会做官。左一听眉开眼笑，因为这话是胡雪岩打听出来的，乃是左宗棠本人的最为自傲的人生信条。接着是左宗棠留胡吃饭，两人愈谈愈投机。常言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王有龄那个大树折了，上天又给胡雪岩送来一个左大帅。以胡雪岩的胆略、能力及为人的豪侠，左宗棠当然会一见钟情，双方结托之下，左宗棠有了个得力的后勤部长——不长的时间左就升了闽浙总督，胡雪岩有了个广阔的从商舞台——生意越做越大。如果说左宗棠更多的为国尽忠的话，那么胡雪岩则是上顾国家，下顾庶民，中间是在商言商顾自己。他帮左宗棠筹办军饷、组建常捷军、设立福州船政局；他在杭州收复后举行义葬、招抚太平军余部、赈济贫民；他号称红顶商人（左宗棠在做陕甘总督前把胡的官衔由三品升到了从二品的布政使衔，红顶子由此而来），富比王侯，身家千万，光有名份的老婆就有十二位，下面的分号商号中，不知名的女人更是不可胜数。1966年，左任陕甘总督，一年后又奉命为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围剿西捻军和陕甘回乱。再之后是奉命做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以十二年之功收复新疆。这一切，坐镇上海做西征转运局总办的胡雪岩功不可没。除了军饷粮草，甚至医药问题都是由胡雪岩解决。左宗棠的士兵进了新疆，水土不服，胡雪岩开雪记药厂，免费供应士兵，多余的施给穷人（后演变为胡庆余堂，号称南前庆余堂，北有同仁堂）。可以这样说，以大清的国情与特色，如果没有胡雪岩，那就没有左宗棠一系列的成功和新疆的收复。左西征归来，被朝廷封为二等恪靖候，一等轻骑都尉，赏穿黄马褂，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入了军机处。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多次夸奖胡雪岩：“商贾中奇男子也。人虽出于商贾，却有豪侠之概”；“急公好义”；“深明大义”；“实与前敌将领无殊”云云。总之，左宗棠的提携下，胡雪岩觐见了慈禧太后，太后一高兴，把江苏、江西、浙江、福建四省的税收代理权给阜康钱庄了。除此之外，左宗棠还给胡要赏一件黄马褂，给胡母要赏一个一品诰命夫人。

商人做到这一地步，还有更风光的高处吗？

问题是，高处不深寒，特别是在中国，商人是没有保障的。而商人与官员的结托，也只是起暂时的保障作用。先是左宗棠失宠——他那湖南骡子脾气，确实只适合放到战场上，而不适合放到行政中枢，所以不长的时间即被外放做了两江总督；后是左宗棠也约略得知，胡雪岩帮自己借洋债、供应军火都从中大吃回扣，对胡雪岩的喜欢遂大打折扣。与此同时，胡雪岩的生意也扩张到了极限，他与洋人斗法，垄断生丝市场，占用一千多万两银子；以担保人角色从汇丰银行帮清政府筹借一笔四百万两的贷款，第一期还款期限已到，各省把自己分担的款项汇到了上海，却被左宗棠的政治对手李鸿章嘱其属下的淮系官员故意冻结；胡当年吃回扣的事情，也被淮系透漏给了西太后，太后一怒之下要求加倍赔偿，严加处理；中法战争爆发，金融市场突变，胡雪岩在各地的阜康钱庄遭遇挤兑分潮。胡氏商业王国遂突然倒塌，胡雪岩一败涂地。虽然如此，他还是做了比较漂亮的收尾。第一，没有宣布直接倒闭，而是盘整资产。把存户分三等，第一等，最穷的，挨家挨户送本息，第二等，最有钱的，惹不起，也送本息；第三等，中户小康之家，那就对不起了。第二，每人几百两银子，遣散姨太太，主她们走出胡门后，依然可以过中等之家的日子。第三，刑部尚书、钦差大臣文煜前来抄家查办，胡雪岩被以亏空军饷的罪名带到京城，虽然有恭亲王等人的说情，但是大局已定，胡雪岩仅以身免，三个月后被赦免回家。胡庆余堂也保全了下来，由文煜接管，可以断续造福杭州百姓。

1885年，左宗棠死了，文煜也死了。太后鉴于各路奏折的压力，准备抄斩胡雪岩。官府还算人道，故意在公文手续上磨磳，等公文传到杭州的时候，胡雪岩恰好先一天过世了，时为 1885年11月，享年62岁。陪他走到最后的是九姨太，给胡办过丧事后，上吊自杀，只留下一下颤微微的老太太——想当年路过胡府门口的官员都得下轿下马的一品诰命夫人胡母。

在百家讲坛讲胡雪岩的曾仕强先生说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我认为这只是事情的一面。事情的另一面也许更重要，那就是制度的健全与保障。一句话，中国商人没有制度性的安全，只好把安全寄托到人事上，而人事，除了自身的原因，还有不可控的政治与官场。某种程度上，他是制度的牺牲，更是左李湘淮二系派斗的牺牲，此外，才是金融与市场本身的原因。

据说胡母经常问胡雪岩一句话：儿子啊，你不要老想着赚钱，你要想一想，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这话确实意味深长。钱可以买来一时的荣华富贵，但买不来心里的踏实。中国的商人直到今天，还得走官商结托之路，还是那么的缺少制度性的保障与起码的安全感！

摘自于端木赐香：《有味的传统文化课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