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蔽的风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游乎?

文/廖保平

在武汉生活已经多年了,渐渐地就入乡随俗了,渐渐地就误把他乡认故乡了,渐渐地就有些朋友把我当成一个接待站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游乎?黄鹤楼好象是必游之处,尽管我总是说没有什么可看的,就是一座上世纪80年代重建的“现代建筑”而已。但无论雅人还是俗人,朋友总是说: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吧。去看看,有的是证明“到此一游”;有的是“潇洒走一回”;有的是被大诗人崔颢和李白给蛊惑的,要去体会崔颢的满怀乡愁和李白的离情别绪;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爬上去,走下来,回去,如此而已。

我经常坐车去汉口或到武昌,蛇山、辛亥首义纪念馆、黄鹤楼、武汉长江大桥、长江、龟山、晴川阁、高山流水古琴台被一线穿起。一切都习以为常地存在在那里,熟视无睹,激不起半点思绪,更难以生发出厚重的历史文化思考来。在我的眼里,千古传说也罢,骚人墨客也罢,秀美江山也罢,人类壮举也罢,就象江水一样奔流不息,我何曾会特别地在意江水是如何流转。

可是对朋友们不一样,一切都是新鲜或新奇的。有作家来了,爬上黄鹤楼,下来,回去,写了篇“登黄鹤楼”之类的文章,被我看到了,顿时惊楞了一回。又有诗人来,登上黄鹤楼,下来,回去,写了一首或一组“啊,黄鹤楼”之类的诗歌,被我看到了,又惊楞了一下。从那些诗文里,从那些神思遐想的句子中,我看到朋友跟我站在同一个楼层,面朝同一个方向,看到的当然也是相同的景物。那些在我眼里一点诗意都没有的景物,在朋友的眼里变成了风景,在笔下变成了感怀伤时的酒杯,竟激起他们如此饱满丰烈的情感波澜!他们对黄鹤楼的了解比我还多,他们对这个城市的气息把握得比我还准,除了吃惊,我还暗暗地生出几分惭愧来!我怎么就没有细细地去体味这座城市的一物一景一人一事呢。

或许,我没有朋友们那么多愁善感?又或许,近山不显高?还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也许吧,崔颢就没有长住江城,李白也没有久居黄鹤楼下,他们都是漫游的过客。他们要是长居此地,抬头望楼,低头看水,恐怕就写不出那优美的诗篇了,至少不会凭栏远眺,看烟波浩渺,生出挥之不去的乡愁、离愁来。武汉也有很多全国著名的作家,我就没看到他们写出漂亮的关于黄鹤楼的文字来(许是我的目力有限?)。这大概就是韩东和于坚爬上大雁塔,下来,回去,写出了诗歌《有关大雁塔》和《大雁塔》,而久居西安,陪同于坚爬上大雁塔的诗人伊沙却不写大雁塔的缘故吧。

可是,事情也并不能如此武断,不是也日久生情,越看越美,熟悉的写来更拿手一说么?熟悉不应成为遮蔽双眼的迷雾。苏东坡久居黄州,写出了达到自己文学颠峰的“两赋一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大江东去》),就是在熟悉的地方见出了美妙的风景。

琢磨着,寻思着,似有所悟。在旅游的时候,朋友超脱俗务,一派悠闲玩赏之情(苏东坡贬居黄州亦多了“逐客”、“闲人”的超旷),而我陪游貌似登楼远瞰,一览江山,却不过是尽职于“接待工作”,一点都马虎粗心不得,唯恐败了朋友们的游兴。如此看来,朋友们在观风看景时正享受着观鱼之乐,无论大好河山,川流人群,一应用超然的心态视之,看出了好处,看出了美来。而我倒成了这山水人流里囿于生计的鱼虾,揣的一颗俗世之心,操的一双实用眼光,看山不美,看水不流,看人不淑,看世不明。待我到他乡游玩,脱离这纷扰生计,卸掉“思想包袱”,人一下子明朗轻松起来,看人看物就有了非功利的审美眼光,被蒙蔽的风景就凸现出来。

景由心定,情由心生,处处都有风景,最难得一颗超然心。无此心,也就没有“一双发现的眼睛”。故读万卷书多为获取知识,而行万里路,未必只是为了获得知识(可能什么都没有记住,但获得了心之愉悦),而是于身体的放逐中,让一颗超然的心灵回归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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