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治的标准只能是法治

在十八大之后,中国共产党特别强调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表明,民主的目标让位于治理的目标,这是政治体制改革的重大转向,也是政治体制改革趋于务实的表现。但是,如果没有内化的政治道德,如果没有外

在现代文学史上,胡兰成是一个异数。

2005年,胡兰成的文字引进大陆,惭愧的是,我第一次买到的是盗版《今生今世》,简单翻了翻,就撂下了。阅读初体验是,这个人的文字风格,怎么这么妖?当时,我还不知道,大陆版是删节版,只是朦胧感知,文字断裂,磕磕绊绊的,还以为这是胡兰成本来的文字风格。正是不流畅的阅读感受,阻碍了对胡兰成世界的探索。2009年春,我托在香港的朋友,拿到台湾远景版足本《今生今世》。入手时,在做一个活动,陷入人群中,喧嚣难耐。忙里偷闲,躲到了洗手间,佯作蹲式,翻几页解馋。

那个晚上,看书到天亮,跳过前两章节《韶华胜极》、《有凤来仪》,直接看大陆版大幅度删节的第三章节《渔樵闲话》,夜阑人闲,读得入心。从胡兰成的视角,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民国,不一样的抗战,不一样的汪精卫。可惜的是,远景版《今生今世》,出版潦草,书中有多处明显的别字与错讹。好像,一个美人姣好的脸,多长了几粒雀斑。

一直期待,有新版校对精良的足本《今生今世》。今年年初,香港天地图书重印此书。与远景老版相比,港版分成两册,台版是小四号,香港天地图书版是五号。按理说,两册的容量要比一册有余地,字号怎么不增反减呢?小刀崔不解,为什么一定分为两册,从字数来看,完全可以囊括一册,装订结实,何尝不可?一本好书,分为两册,有点割裂大好河山的味道。爱书人所不喜。这是其一。

远景老版,“今生今世”四字书名是台静农的墨宝,写得古朴沉着;香港新版书名是吴羊璧,字不敢恭维,倒是和胡兰成的文字一样,有些妖气。这是其二。再说封面。远景的肯定不如意,书上写满“胡兰成是否滥情是不是铁杆汉奸”这类博取眼球的话。但香港新版也不尽如人意,书面上段墨绿色,渐变为黑色,似乎在映照胡氏一生迷离的政治色彩。窃以为,新版过于保守,保守尚可,还搞了一个煽情的腰封,写着:把胡兰成写透了,把张爱玲写活了。

这本来就是胡兰成的自传,港版宣传语却说“把胡兰成写透了”,自己把自己写透,语句不通。台版有熊启萍的序,后面有附录《胡兰成的胆识与权谋》和《胡兰成的仕进与学问》,这些都有参考价值;但新版未收录,只有小北的港版校勘记。小北老师是热心人,促成再版美事,我等“胡粉”对他感怀在心。不过,喜欢一个人的文字,未必就模仿他的风格。香港天地图书出过很多精良的图书,只是这本《今生今世》还欠火候。假以时日,想必出版环境更为开放,我想像未来《今生今世》的样子:在小北校正的基础上,如再佐以泰斗学者的评述,及适当的方言注释,那么善莫大焉。

1958年前后,亡命日本已过十载的胡兰成,凭着友人的接济,勉强度日。花忆前身,情深难忘。胡兰成于是照着昔日张爱玲所说,以散文记实的文体,写下了半生的经历,书名就是《今生今世》,这本书写中国民间,江山有思;也写沾花留情、缘逢聚散的几位女子。书成之后,大陆不能出,台湾不能出,只在日本首印。

胡兰成写过《禅是一朵花》,这个题目非常美,但内容却不丰腴。他的《山河岁月》也不好,胡兰成立志写出传世的策文,但让读者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在《今生今世》中与几位女性的感情纠葛。

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开近代散文传记的先河,也是余秋雨提倡的“大散文”的写作发轫。中国近现代文学上,还没有一本像胡兰成那样自我解剖式的书写。这是一本中国人难得的忏悔录,只是作者绝口不提一个悔字罢啦。迄今为止,只有高尔泰自传《寻找家园》,可以和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抗衡。

胡兰成的文字,直接继承了中国的明清小品风韵,又取法于汉唐文章的大气。大家知道,五四运动是现代文学的开端,但五四运动对传统文化有矫枉过正之弊,导致文人写作过于西化。而胡兰成的文章没有受到运动的冲击,他坚守和发扬了中国散文的正宗,虽然个别语言絮叨自恋,但整体来言,胡兰成的文字是自成一家的。

胡氏在《今生今世》里对古书的点评多有妙语:读《诗经》晓得什么是兴,读《易经》及宋儒之书晓得什么是理气,读史知道什么是天意。另提到《维摩诘经》:“舍利弗,毋加重此比丘罪,当直除灭。”意谓事情做了也已经做了,错也已经错了,不要还放在心上难过。

胡氏如唐代的宋之问,则天当朝,宋某弄权,后流亡天涯,反而写出来真挚文章。胡氏文章实不多得,文字上的功力在梁实秋和周作人之上。命是什么,缘又是什么?在合适的年龄,遇见合适的人,有一个合适的结果。真的不易。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想,这胡某人真是才子,“今生今世”这四个字多好呀,说破多少宿命浩叹。

他写乡下寂静的夜,来一句“但见好大的月色”。妙在“好大”两字,又常见又古朴。此等遣词用句,当代作家贾平凹也有借鉴。胡兰成少年在杭州蕙兰中学读书,一次他的父亲探视。父子俩游西湖,本来是天伦乐事,儿子有了少年叛逆的心思,一路上心事重重缄默对父,忽而划桨过猛,一汪水涓涓浸湿了父亲的鞋底。父亲不觉,儿子也不主动告诉他,竟然还有幸灾乐祸的心态。这种无端的少年叛逆心,只有胡兰成可以写出。

胡兰成少时家贫,“邻家都吃过晚饭了,我家还在苍头筛米。母亲用木勺撮米到筛里,父亲筛,我在旁执灯照亮,把大匾里及箩里的米堆用手摊平,只觉得沉甸甸的米如珠如玉。”这段文字,反复让小刀崔想起儿时的乡村生活,那段贫瘠、繁忙、沉重但又温馨的农耕记忆,到处潜悲辛的童年,偏偏温润写出,可见胡兰成晚年的苍茫心境。

从乡村走来的胡兰成,对城市文明有独特的见解:现在的孩子读书像拼命,这其实不好,知识的根本是智慧,他们把根本伤了。“惟简可以使繁,惟静可以用动,现代社会忙得不堪,即因不能简静。”

他说:现代教育提倡零体罚,小孩的特权是成人要容忍他,长大以后,社会也要容忍他;倘若他是弱者,那么就要仰人鼻息。这种容忍与被容忍的社会,就会隐藏着各种暴力倾向。 

胡兰成少时过继到俞家,俞家庶母,也就是他的晚娘长得很美,一次兰成在水缸边看花,晚娘走来取葱盆,葱盆在水缸板上,晚娘探身过去,一朵月季花恰好掠过她黑漆漆的鬓发。这是胡兰成的初恋,对象是他的晚娘。

胡兰成与张爱玲的因缘是一段佳话,也是一个恩怨。谁成就了谁,这个问题胡迷与张迷争执不休。小刀崔觉得,写小说,胡兰成不如张爱玲;做学问,写散文,胡兰成未必不如张爱玲。同是论文集,胡兰成的《中国文学史话》简约大方,但张爱玲的《红楼梦魇》就显得琐碎零乱。

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我喜欢《雁荡兵气》一章。胡兰成亡命雁荡山,化名张氏,在一所中学教书。有人在山中挖了一盆兰花,胡兰成买下,放在窗前,取其兰字,自悼颠沛流离的岁月。他对身边的人隐瞒身世,只有对一个秀美的女人提及过往的叱咤风云。 他与秀美是患难的交情,两个中年人的情谊过了春天,就像初夏时期荷花。后来,胡兰成在台湾的学生朱天心以此为题,著小说《初夏时期的荷花爱情》。 

当时,张爱玲改编的《太太万岁》电影热映,学校包下一场,胡兰成带头鼓掌叫好,反复为张爱玲背书。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爱玲的粉丝。 抗战胜利后,胡兰成从温州离开,本来应梁漱溟的邀请去北京,但他在去的途中看到土改运动的激烈,临时改道香港,在唐君毅的帮助下,偷渡日本。流亡前,胡兰成曾在上海逗留,去了张爱玲故居,但爱玲已经离开上海,去了美国。从此,两个人永别天涯。

朱天文是胡兰成的私淑弟子,她说,胡晚年写了《女人论》,说女人是“然”,男人就要知其所以“然”。可谓妙论。台湾的学者薛仁明出版《胡兰成:天地之始》,其中谈到,胡的学问,直追汉唐,其文打破了近代文人囿于西学的弊病。一书中引述文献证明胡兰成对一生中的八个女人,固然难脱风流之咎,但其中也有重情、重责任的作为。薛认为,胡兰成 “可能藏着更深的诚恳”。无情男子的背后,是否另有一个深情的背影?否则他何苦写出来讨骂。正如胡之言:“我与爱玲的事,不用郑重认真到要来保存神圣的记忆,亦不用害怕提起会碰痛伤口。”

热门文章HOT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