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棒的小说可以翻译吗？

小刀崔近来注意到一则新闻，年近80岁的美国汉学家芮效卫（David Tod Roy），终于用30年时间完成了对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最后一卷《死亡》的翻译，并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金瓶梅》第一次用西方语言完整翻译。芮效卫版5卷本《金瓶梅》英译本第一卷出版于1993年，如今出版的完整英译版共3000多页，4400个详细注解。

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美国学者，用了30年，翻译了《金瓶梅》，这是何等的精神啊。小刀崔坚持以为，《红楼梦》可以翻译，而《金瓶梅》不能。

我们不用怀疑这位美国学者的致敬热情，但事实是，《金瓶梅》是天下第一奇书，同时也是中国第一部地域性的长篇小说。《金瓶梅》中有大量的民风民俗，方言俚语，甚至是污言秽语。这些都带有极深刻的地域烙印，几乎不可能翻译。

其实，芮效卫不是吃螃蟹者。近一百年前，英国学者艾支顿就翻译了《金瓶梅》，当时的中文顾问竟然是老舍先生。1925-1928年，老舍到伦敦大学任教，认识了汉学家艾支顿。一个作家，一个学者，成了好朋友。两家还合租了一套小别墅，期间，老舍作为坚强后盾，鼓足了艾支顿的翻译勇气，完成了这部译作。不过，首印寥寥。英译版的书名叫《金莲记》，虽然突出了潘金莲的位置，但一个书名就违背了原著的旨意。另外，更抓狂的是，艾支顿一旦碰到“有色描写”，直接改用古但丁文翻译。学问不深，就别想看足本。这帮教授，真够坏的。

老舍先生一生推崇《金瓶梅》，曾说过这是中国最棒的小说。可是，他生前对这本翻译著作讳莫如深，直到多年后他的儿子舒乙撰写回忆文章，世人才知道，老舍曾参与协助翻译《金瓶梅》。小刀崔查询资料，得知这部英国人翻译的《金瓶梅》，仍然收藏在伦敦大学，仅仅止步于学术领域，不曾在市场上谋面。

学术界常说，《红楼梦》不可以翻译。曹雪芹是一位典型的传统文人，《红楼梦》也是一部文人小说，遣词用句典范精致，只要精诚所至，未尝不可以翻译。《金瓶梅》不然，他的小说成就无法界定，完全诞生于坊间泥土中，书中扑面而来是世俗的喧嚣浮华，与传统的文人雅趣格格不入。

简而言之，就像打拳学武，《红楼梦》属于少林武当正宗，传承有序，规律可蹈。但是，《金瓶梅》是野路子，好像一只石猴子，无父无母，无法无天，十足的造反派。“豁出去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句逆天的话，就出在西门庆首席仆人来旺的口中。可见《金瓶梅》是反传统的。

如果仅仅是看故事情节，那么任何小说都是可以翻译的，但问题是，《金瓶梅》的绝妙在故事之外。从这个意义上说，不懂中文，不懂中国，不懂人性，不懂方言，是无法领略《金瓶梅》的。一本书，诞生以来，设置了这么多的阅读障碍，却又不妨碍几百年的流行，也是一大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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