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0公里骑行（五）——再次出发

图、文/小兵

“这是最后一次回到过去的世界，最后一次”

【2013年3月15日。冬去春未来，保定的环城河已经解冻，阳光照在身上，配合初春上升的地气，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我推着单车，站在北外环的大堤上，铁路桥在身后向北继续延伸过去，桥下是弯曲缠绕在隔离栅栏上的铁丝网，不远处一片蜡黄的荒草趴倒在地上，几块被烧成焦黑色的地方显露出冬天颓败的景象。这是我们曾经约定过而从未来过的环城骑行起点，记不清多久以前，我自己按照地图找到了这个地方，回去以后我们约定，一定一定要完整的骑一次！】

彼此约定了很多，一起经历很多，在本子上记了很多。可能是心神分离忘了看本子，可能是记性太差忘记了复习，可能该做出个不在意的表情。这是最后一次回到过去的世界，最后一次。

记忆，尤其是长久的记忆，很多时候并不真实。就像拍照一样，你所拍下的可能仅仅是你主观愿意看到的，或者说你的视觉系统所能识别的世界。我笔下的游记，也许和我“真实”经历的、实际发生的迥然不同。这是一种“偷偷的”快乐，这是终极的快乐，无四种相，存形而上，一切皆是本我的释放和超我的幻想。

2013年4月X日，鄙人将车把一扭，投入3300公里长的孤独之旅......

“这次，我是在为自己创造历史！”

2013年4月27日早晨7点40分，所有装备补给都已装车完毕，车辆状态良好，天气状况良好。在大脚氏青旅的院子里，遇到了日本哥们“猴子”，他特意早早的出门吃早餐又早早的回来，然后坐在院子里等着送我出发。他用日本人特有的客气向我问早安，又重复了一遍这几天他一直跟我说的“要慢，慢慢的旅行才是好的，要调整好你的节奏。”话毕，从腰包里拿给我一块巧克力（这块巧克力我一直骑到宜宾才吃完，原装进口的没舍得大口吃），然后祝福我能在旅途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大脚氏的门口，我跨骑在车子上，向猴子做了最后一次道别。8点15分，我的脚离开地面踩上踏板，在篆唐路尽头的拐弯处汇入主道的滚滚车流。猴子、大脚氏、陪我聊天的男男女女们，那几通长途电话、那十几个恍若隔世的日子，那盛开怒放的三角梅，全都留在了这一站。

成都吴老师打来电话，问我下一步怎么计划，我坚定地跟他说：“骑回去！”“那你要小心哦，躲得过一次地震，好运气可不见得一直眷顾你！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其实这两天我早就考虑清楚了，这次，我是在为自己创造历史！我出现在这里，这就是命运的必然选择。

如果说第一次出发是因为回光返照似的不甘心，那么再次上路则带上了底气不足的执着。四月，正值清明谷雨，春华溅落，万物生长，唯独我没长。

“整个旅途的第一次小考验，面前是坡度约为30度的碎土路段，长度约为4公里，地表温度45度，道路两侧没有任何植被遮挡。”

早高峰时段，城市道路一如既往的拥挤，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境，挤在一样的红绿灯前面。在车流中过了十几个路口，身边的人渐渐变得少了，我停在路边拿出地图核对线路，看了几眼就发现崴泥了，地图和实地街道对不上！问路边的交警，交警说他刚转业，对这一带不熟悉，剩下的协警更是两眼一抹黑。算了，还是自己找吧，我沿着出城大概方向一路向东骑，沿路碰到好几个当地骑友帮我指路，9点20分终于上了出城国道。

一出昆明就被震撼了，实在太脏了，四下里全是暴土扬长，各种平头山寨擎天柱拉着渣土往工地跑，卷起的尘土附着在暴露的皮肤上，弄得身上黏黏糊糊，配合着42度的地表温度，简直嗨到仆街。一打听才知道，昆明机场正在修新的高速公路，前方道路阻断，得绕行一大截。地面被施工重卡犁出一道道沟，对于几公分宽的自行车轮胎来说苦不堪言，一面要全力掌把，一面要小心身边飞驰而过的重型卡车。中午11点50分，路过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镇子，停下来吃午饭，顺便打听路。

镇子路口的这家小饭馆，炒出来的饭出乎意料的好吃，完全不是地沟油那种油腻的感觉（难道用的是好地沟油？想法太龌龊），而且还有小苦菜配汤。在这种能把人类晒出脑白金的天气，来上这么一碗小苦菜汤，解暑又去火，一口气喝光，暑气便消了一大半。饭毕，跟老板打听路，老板是个热心肠，自己想了想不太确定，顶着太阳跑到外面去问交警，跟我说，你得往回走，刚才道路阻断的地方旁边有一条很小的烂路，你得从那儿绕过去。得嘞，老板给灌了一壶苦菜汤，我蹬上车子往来时的路上走。

回到道路阻断的地方，一个巨大的人工堆砌的土坡，工人说上面就是我要找的路。这坡度显然骑上去是不明智的，我决定推车上，第一脚踩在坡上就被细土没了脚脖子，噗地一声尘土飞了起来，幸亏我这一脚下得轻。我提着步子鬼鬼祟祟的推着车，以比同步世界慢2倍的速度在坡上玩慢动作......

“凸凸凸凸凸凸凸凸凸凸......”

“哎呀我X......"心里一沉，身后这小旋风不是博派时风，就是狂派力帆，我一扭头，呵，一辆时风，一辆力帆，俩司机穿着绿布老式军用上衣，手上戴着一副挖渣土开蹦蹦撸管做饭速降登山通用白棉线手套，鼻梁儿上架着一副15块的战五渣西洋墨汁镜，呲着大黄牙正冲我嘿嘿呢！关公面前耍大刀，麦克面前耍嘿嘿。时不我与的哀愁！

这是一段正在施工的昆明市区通往昆明飞机场的高速公路，整个旅途的第一次小考验，面前是坡度约为30度的碎土路段，长度约为4公里，地表温度45度，道路两侧没有任何植被遮挡。行进间调整前1后3，开始爬升，速度保持在9千米/小时左右。行进了600米以后心脏负荷感觉明显加大，心率提到120以上，我想天气炎热有很大原因。体内的水分开始不停转化为汗液，以此来保证核心温度的正常。距离坡起不到100米，我补充了150毫升脉动，行进间2次补充水分，大概喝了300毫升，感觉喝下去的水还没到达细胞就被蒸腾到空气中了，头顶上的热气似乎就是自己体内被蒸发出来的水分。

周遭的空气和时间都被太阳的热能凝固，既没有风，路也依然看不到转折的迹象。最主要的是，在这样的天气，我穿着一条抓绒骑行长裤！！！浸出汁液的内裤深深的陷入了股沟，粗暴的摩擦着我的菊花，有几次不得不停下车把内裤拽出来。又是将近1个小时的攀升，下午2点半，终于越过坡顶开始下降 。

“那一刻，我几乎有点羡慕他们的生活，安静的小县城，干净的街道，简单的生活”

下午4:30，经过两次问路确定方向之后，进入嵩明县县城。嵩明县的面积大约相当于保定满城，但能看出来经济发展要比满城好，地面卫生状况也显然是北方的县城无法比拟的。核心区域建筑的风格明显是二线大城市的感觉，但马路上步履轻闲的行人，错落在街区里面的低矮建筑和不显拥挤的交通又勾勒出一个小城市特有的气息。

这个时间，就要着手解决每天第三个问题，晚饭吃什么！啃着菠萝在县城骑了半个小时，最后在一个小学操场对面的餐馆门口停了下来。几个男女坐在门口洗菜，一个女孩从餐馆里推门出来，手里提着好几个饭盒，门前洗菜的妇女提醒她路上小心，看样子小女孩是去送外卖的。晃动的门把手反射着耀眼的银色的光，依然强烈的斜阳把门窗玻璃照的通透无比，身上也觉得暖哄哄的，倦意袭上大脑皮层。就是这儿了，锁车，进门吃饭。

继续向西赶路的太阳洒下最后一片薄光之后，隐没进地平线的平行阴影里。人们不约而同的打开电灯，再看过去时，屋外的街道完全黯淡下来。  

22：30，我躺在县城边缘城中村的一间家庭旅店的床上，像一根煎腊肠一样在床上翻了无数个面，因为头顶上的灯泡接触不良，关了灯以后就不停的闪烁。当然了，它不是一直闪，而是每次等你快睡着的时候像朋友圈里那些从不说话的僵尸好友一样，择机闪那么5、6下。为了保护我那剩下的0.6视力，我把床单盖在脸上，然后使劲躺着，使劲躺着.....

那天晚上因为睡不着觉，又开始想念某人。

一股开水冲开了芝麻糊混合麦片，趁着热劲使劲搅拌。啥，你就吃这个呀，娃儿好可怜喏，老奶奶站在旁边说。她让我等一会和他们一起吃早饭，考虑到要赶路，我谢绝了。在快吃完饭的时候，老奶奶的儿媳妇从厨房出来，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两个大苹果，让我拿着路上吃。我小心的把它们收在筐里。

老奶奶的外孙，就是昨晚帮我CHECK IN的那个小伙子站在旁边跟我说：“我也想像你这样骑一次，这是人生的一部分！我真羡慕你。"我当时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来安慰他，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次骑行对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有意义吗？那一刻，我几乎有点羡慕他们的生活，安静的小县城，干净的街道，简单的生活，用自己产权的房子开一家旅店，不用奔波，忙时务农，闲时放空。可是，真要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我会打心底里满意吗？十数年如一日待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城市，一场旷日持久的发呆，即使看过了想看的风景，到过了想到的地方，即使得了宝剑，杀了恶龙，跨了雪山，娶了美人，然后呢?然后就能忘江湖之远了吗？我猜不能。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还没有获得从平淡生活中汲取养分的能力，总之在这之前，得坚持和相信现在所做的。

旅途是一番探索，动力靠灵魂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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