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脚七：时间丢了，我有些沮丧

周五下午，我和豆豆坐上高铁。豆豆在火车上写作业，我一路上看窗外的风景，数着有多少座山，有多少条河。具体数字忘了，每次数几分钟后，就忘了是多少，然后重头开始。小时候坐汽车，我也经常数路边有多少棵树，每次也数不清楚，然后重头再来。我妈总问我在干嘛，我说在数有多少棵树，她就笑笑说，别数了一会儿晕车了。

现在杭州到长沙只需要4个小时，长沙到岳阳，只需要半个小时。以前坐火车从杭州到长沙，少不了十几个小时。然后从长沙到岳阳还需要两个小时。记得我95年上大学，从岳阳坐火车去天津，总共花了四十三个小时，现在只需要七个小时了。岳阳到华容，总共八十公里路程，以前需要过轮渡，走一趟需要半天，现在有了洞庭湖大桥，有了高速，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每每想到这些，和很多人一样，我感叹科技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高铁一下子把时间都缩短了，大家觉得方便了很多。无论社会舆论怎么说高铁建设破坏环境、高铁不安全，但这种切实的便捷，让人们会逐步产生依赖，我想绝大部分人是无法再适应以前的状态了。

在火车上，我想到一个问题：以前那些花在路上的时间，都去哪里了？按照正常的逻辑：我在路上花的时间少了，节省出来那么多时间，我应该没有那么忙了，因为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来做那些工作，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来陪家人。我应该更快乐。

但事实不是如此：我实际比以前更忙了，我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增多，我的那些工作也没有做完，我也没有觉得更加快乐。这个发现多少让人有点沮丧。

有太多的事情，让人沮丧了。我想起小时候，我爸妈总是吵架，因为老爸在外做生意，每次回来都没赚钱，还带了一身债。家里经常会有讨债的人。只要有人过来讨债，我妈就会跟我爸吵架，就像一个开关一样，每次吵架都很凶。要是杀人不用坐牢，我估计他们相互杀了对方好几百回了。后来等我参加了工作，赚了些钱，给他们花怎么也不够，再到后来，给了他们足够多的钱。我想：这应该不会吵架了吧，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但事实不是如此：他们吵得更多了，以前为了钱吵，现在为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吵，例如买什么菜，小孩什么时候洗澡，家里的马桶没修…….还不如以前只为了钱吵啊。这个发现多少让人有点沮丧。

列车员过来查票，她只问了豆豆的票，或许她觉得经常有人不给小孩买票，还好我买了半票。查完票，列车员又匆匆离开。我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发微信，有人在看电影，有人在睡觉。其实偶尔看看周围的人也蛮有意思的，你看看他们的脸，你能看见每个人的愁容和不满。偶尔也能看到一张灿烂的脸，那是小孩子的脸。一般三四岁的小孩子会这样，六七岁的小孩子都不行，他们好像过早的感染了大人的压抑。

继续回到时间的问题上吧。路上节省那么多时间，都去哪里了？我不只是路上的时间节省出来了，还节省了很多其它时间。以前我为了买书去逛书店，至少花两三个小时，现在在网上几分钟就搞定了；以前我给朋友写信每周都要花几个小时，现在只需要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好了；以前我去银行取钱、交水电费等，都需要排很长队，现在直接用手机分分钟能解决……..这些时间都节省出来了。

节省出那么多时间，都去哪里了？这些时间当然没有凭空消失，我也没有睡更多觉，这些时间一定是被我花掉了。但我没有更加清闲，反而比以前更忙了。吃饭更快了，睡觉更少了，走路更快了，出差更多了，见朋友的机会更少了，陪家人的时间也更少了。那时间都去哪儿了？一定是我做的事情更多了。

我在想，如果科技再继续发展，一定会让我效率更高：吃饭瞬间就饱了，路程瞬间就到了，躺下瞬间就着了，说话瞬间就懂了。那么我一定可以节省出更多的时间，这些时间我会用在什么地方？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现在更多的事情，甚至多一倍。但我会比以前更加快乐么？拜伦说：

时光流逝，世界所给予的欢乐绝不能和它所带走的相比。

这个结论多少让人有些沮丧。

不管是否更快乐，那我的这些事情，能否做完？现在想来，应该是做不完的，永远会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哦，原来事情永远做不完！仔细看看这句话：

事情永远做不完！

我嘴里虽然这么讲，但心里从来不会真这么认为，我总想把眼前的一些事情做完。就像我知道我会死，但心里从来不会真这么认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明天或者后天会死。

如果哪一天我从内心里真的相信“事情永远做不完”，我还会那么辛苦的生活么？上次就这个问题，我跟一个朋友讨论：

“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求不高，现在条件不好，等我赚了1000万就退休。”

“很理智的想法，但不接地气。等你赚了1000万，你不可能退休。”

“为什么？”

“你看那些有1000万的人退休了么？有1000亿的人都没有退休，何况只是1000万的！”

“我现在定下誓言，一定可以的。”

“除非你现在就退休。”

“我小孩以后上学的钱还不够呢，我想买一套更大一点的房子，大约1000万就够了。现在退休肯定不行的！”朋友斩钉截铁地说。

我想起我小时候，那时候村里要是有个万元户，就是富人了。我从小就希望以后能当个万元户，后来觉得应该有辆小汽车，后来觉得应该买套大房子，后来觉得应该买套别墅………我相信我那个朋友如果不是身体问题，永远不会退休的。这个发现多少让人有点沮丧。

车到站了，走出火车站，豆豆被旁边卖小动物的吸引了。

“爸爸，那个老鼠好可爱啊。”

“那是仓鼠。”

“它怎么一直在转笼里跑，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不会停的，它会一直跑，直到累死。”

说到这里，我有些沮丧，好像在说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