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咂酒为你而开坛
酒香飘进你的家
喝上一口我的诚意吧
请把你的祝福送给我
打开你的歌喉唱上一首纳玛
色尔古:人神共舞
—— 张杰
色尔古藏寨位于青藏高原的东南边,横断山脉中段的黑水县境内,守着一个险要的军事要点。寨子依山而建,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与山同色的寨子轮廓,要接近它还得突破寨子选中的第一道天然防线——猛河和五里沟。
不是历史没有发现她,而是她不屑于正视历史。
这是岷江上游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村落,汉史将她早期的形象永恒定格在古蚕陵县那遥远的过去。1933年发生了松潘大地震,古蚕陵县永远的沉静在叠溪海子的岷水中,而今她成为旁证古蚕陵县存在的唯一所在。
公元689年,唐王朝在色尔古设置了悉州俯和左封县两个建置的政权机构,并修筑了州俯。719年,唐朝在色尔古建置左封县守提,驻兵500人。在与吐蕃的长期拉锯战中,768年州城被吐蕃攻陷,色尔古开始进入藏文化的初级融合阶段。元朝时期色尔古属于叠溪千户管辖,元朝的动荡政局对边陲的鞭长莫及,使得藏文化的融合不离其左右。而从明朝开始色尔古进入土司统治时期,历史上白石文化与嘉绒文化的大融合拉开序幕。土司的统治由明朝的杂谷土司至清朝的梭磨土司,色尔古深受处于强势地位的藏文化的辐射和熏陶。到了20世纪30年代,在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中,色尔古形成了鲜明独特的嘉绒文化气质与风貌。也因为她始终处于历史旋涡的中心,逐步形成了开放型的进取的宗教精神。
多少春秋代序的轮回,烽火狼烟的夜夜守望,她担待;多少斗转星移的逆转,刀光剑影的血腥杀伐,她承受。她屹立在藏、羌、汉三个民族的交叉地带,各种文化在战争与和平中冲突融合,而最终形成了以藏传佛教为主流的多元文化体系。
尘埃散尽,当我们盘桓于她的身边,细细打量,发现她是如此深沉厚重而又丰姿绰约,令人叹为奇观。
这就是色尔古,嘉绒藏族第一寨!
色尔古这个名字充满野性的诱惑。在当地语言中,“色尔”即豹子,“古”是狼的意思。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森林茂密,野兽出没,因此得一美名色尔古。
现在,就让那些岁月凝成的有如星星散落的文化符号,引领我们走进色尔古人神共舞的神秘世界。
一、神灵在上
某年某月修建的桥梁轻易破解了这古老的防御体系,走进寨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透过狭小的射击孔窥视着陌生的进入者。色尔古藏寨耸立在山脊的尾部,分上寨、下寨和娃娃寨三个小寨子。全寨一百多户人家,五百多人。
白石——祖先遗迹,居住权的象征
在色尔古随处可见的白色石头堆砌在屋顶、门楣、窗楣。这些白色的石头从色尔古祖先最早进入这个地区便镶嵌在寨子的年轮中。相传色尔古的祖先在进入这一区域时常常受到其他部落的侵扰,冷兵器时代的寨子总也摆脱不了这种侵扰,有一天晚上,寨中人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老者告诉他们用白色的石头击退入侵者。梦醒后人们照着梦中老者的说法果真击败了侵扰者捍卫住了家园,从此代表着居住权的符号就这样镶嵌在了房屋的屋顶、窗檐、门楣。
接引石——灵魂升天的地方是否能带着痛与快乐回到祖先最初的家园?
接引石,听这名称很多人都会纳闷,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寨中人死后灵魂升天的地方。
看上去,这是块很普通的大石头。也许,从亘古的某个烈日起他就一直待在那儿了。直到有一天,有人在他身边修了几座石头房子,并赋予它宗教的含义,它便成了从时间尽头走向天国的一个起点。
接引石突兀的座落在一处高地,火葬场到接引石只有几百米远,一高一低遥遥相望,石头两边修建的房屋将石头夹在一个通道中。通道一面对着寨子的火葬场,一面对着苍天,接引石犹如一个莲台连接着天与地。
当生命的时间永远的停留在某个点上,亲人们要在火葬场为他举行一场隆重的仪式,然后将灵魂送上最后一程——从火葬场到接引石。从此,思念在两个世界里细细的流淌。这几百米隔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接着天与地的思绪。
接引石因为它的特殊性,任何时候人们都不会用身体去接触它。
远古的色尔古人会请法师将灵魂送回祖先的发祥地吗?不知道。只知道寨中人将生命的归属,从一个自认为离天很近的地方送入想象中的乐园,期望那交融着痛与快乐的灵魂,能在天国安宁的栖息。
而“他到达的天国是否在时间的尽头开满了鲜花”?
喇嘛庙——寺庙分男女
寨子的后山上,两个隔沟相望的山头,山头上分别有一个寺庙。寨中人称左边山头上的寺庙为男庙,右边山头的寺庙为女庙。
左边山头上除了一座寺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右边山头上除了寺庙,庙门口还有一棵繁茂的树。传说是左边山头上的男庙送给女庙的发簪。女人都有爱美的天性,而男人有欣赏美的天性。那鲜活的“发簪”便别在了女庙的头上。
美丽与否对寨中人来说其实是次要的,倾注在寺庙里的虔诚才是寨中人最真切的本意。寨子里的人讲,谁家想生儿子的就到男庙去祈求,想生女儿的人就到女庙里祈求,两个寺庙的香火都很旺。除了祈求得到自己意愿中的儿女,寨子里的人们大小事情都要到寺庙里祈祷。
每天都有人围着寺庙顺时针方向转庙念经。虔诚的信仰者们都有一颗纯净的心灵,他们到寺庙里念经不仅仅为自己,也为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们祷告。
修佛在于修心,这才是信仰的真谛吧!
二、人间纷争
暗道和空中防御——战争防御的建筑格局
暗道,隐藏在房屋的转角处和房屋中。很多时候走在寨子的巷道中,突然之间就迷了路,闹不清前面的转角是路口还是哪一人家的大门,跨进一扇门进的却不是哪一户人家,而是一条长长的暗道,有的暗道里还有不少分路口。加上地形的复杂就更让人对暗道望而生畏。
空中防御体系最突出的要数娃娃寨,整个寨子的屋顶连在一块,无论上到那一家的屋顶都能将全寨走完。从地上到天上,真可谓是天罗地网。
这样的建筑格局是由自然环境和战争决定的。色尔古藏寨是个以农业为主的村落,土地贫瘠而狭窄,而战事频繁。在选择修房造屋时,人们首先考虑的是水源,其次才是地势的险要,这两个条件在色尔古祖先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选定好了。将房屋修在山坡上,一则防止山洪的侵袭,二则节约土地,三则地势的险要便于防御。可见,人们在有限的土地上最大限度的使用着自然提供给人的资源。
小白金特的家——迷魂阵般的布局
小白金特是色尔古藏寨的一户普通人家,可他家的房子却不一般,整个布局从天到地就像摆了一道迷魂阵。房子占地很宽,分三层,每一层楼分三个大的房间,每一间房屋都有独立的楼梯上到屋顶。第一层是烤酒房、牲畜圈和仓库。牲畜圈占据着正中最大的一间房和楼梯的过道间,过道间的牲畜圈里隐藏着仓库的房门。左边的房间是烤酒房,据小白金特说他的爷爷以前是寨子里的盐商,祖先是做什么的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家里烤酒在他管家后还持续了一段时间。造酒的作坊跟左边上下的三间房是相通的,第二层的房间跟堂屋是相连,在作坊的一楼,现在还可以看见一股山涧引来的溪流,溪流从屋子里穿过,哗哗的水声给坚硬的房屋平添了几分柔情。
第二层正中一间是堂屋,堂屋没有正对着大门,进大门有一间楼梯间可以下到一层的牲畜圈和仓库,也可上三楼。
楼梯间的右边是一间卧室,最大的堂屋居中。左边一间是烤酒房,现在做了小白金特女儿的卧室。这间房有个独木楼梯可上第三层,也可下到第一层。在堂屋神龛对着的一角也有一个独木楼梯,可上到堂屋上面的第三层,整个二层是相通的。第三层每间房间被单独的隔开,各自有自己的楼梯可上,左边一间由烤酒房这边上来,中间一间由堂屋里上来,右边一间由大门的过道间上楼。
第三层房屋的功能左边是杂物间和粮仓,走出杂物间就是一个小屋顶;右边是卧室和库房;中间是客房,客房有一道后门,从这个门出去进入一个隐藏在房屋中的通道,转过两个拐角,又到了小白金特家的大门口。而要上到整个房屋的屋顶得从进大门的楼梯间上去。屋顶有一个照楼,而在照楼后面还有一间隐藏着的客房。
小白金特的家就像一个微缩的迷魂阵,令人想到人们与入侵者周旋的情景。
粮仓——是自信的张扬,或者别有深意?
在农耕社会,粮仓在房屋中总是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这里的粮仓人们用原木修筑成一个四方形的大房间,镶嵌在房屋的楼顶或是巷道的入口。整个粮仓不用一颗钉子,整齐的木材横线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堵一堵的木墙,仓门藏在自家最隐蔽的地方。
色尔古每家每户的粮仓,在今天看来无疑是建筑中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在过去,它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建法总让人心有余悸。大开大合的建造彰显着色尔古人的自信,自信有能力捍卫自己的粮食。而另一层意思更让人肃然起敬,为了不让这维系生存的粮食在战火中被烧毁,粮仓就在房屋最显眼的位置,让人一目了然:这就是粮仓!这就是粮食!仗怎么打都可以,不要毁坏粮仓,否则对交战双方都不是好的结局。留下它,大家都可以存活。
这是自信的张扬,或者有什么别的用意呢?
地界线——初级私有化的标志
在色尔古,常常可见在地上用片石立起的一条条分界线。刻意的摆放,随意的线条让人很难轻易的注视它的存在。而这一存在对色尔古人来说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含义,那就是私人领地的划分,像这样划分地盘的方式,也许只有色尔古。色尔古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山势怎么长房子就怎么修,从外形上看很难分出那家的房子是那一家的。于是,一种简明的划分方式就这样被运用而且约定俗成了。
猪的下颌骨——房子的年轮
人有年龄,树有年轮,而房子可以数出年轮的可能只有色尔古了。
在小白金特家,大门的门楣上满满地挂了两排猪的下颌骨,已被烟熏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旁边还放有几块能看得出颜色的猪下颔骨。
这猪下颌骨不是自己想挂上去就能挂上去的,每隔20年由这个家庭的当家人主持隆重的仪式,由他亲手将猪的下颌骨挂在门楣上。挂在门楣上的猪下颌骨在选择上还有讲究的,一定要没阉割过的公猪的下颌骨才可以挂在上面。小白金特的门楣上已经挂了30多个,全寨也只有小白金特一家才挂有这个猪下颌骨。小白金特今年45
岁,亲手挂了两块猪下颌骨在门楣上。至于为什么要挂猪下颌骨,什么时候开始挂的,却有点费猜想了。
门口的鸡蛋壳——尊重生命,还是生存的妥协?
门口挂着鸡蛋壳表示这家有不足月的新生儿,这个风俗已经流传了很久。
在早期的战争中,交战双方达成协议:不得伤害婴儿,标志就是门口挂的鸡蛋壳。战败者的代价是沦为奴隶。
骄傲的胜利者赏赐给他们生的权利,这样的岁月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来说,虽然一来到这个世上就要接受这样的现实,但毕竟他存活了下来,延续着这个族群的血脉。
现在,挂鸡蛋壳的习俗仅仅表示这户人家有喜庆的事情,在这期间请外人不要打扰这个刚刚出生的生命。
古今同样的信号,一个是对生命的尊重,一个是求得生存的妥协。
三、非物质文明
老者——口传文明的守候者
老者是色尔古不能用任何量化单位来表示的财富。这个寨子没有文字,这里的人们都非常尊重老者;在他们看来尊重老者就是尊重知识和智慧。一个老者就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
从呀呀学语、蹒跚走路开始,老者的教学开辟在孩子成长的每一个转角处。他们的智慧从歌声中,从生产劳动中,从生活细节中,一点一滴地承传给后辈子孙。
若有一天,当他们的影子从接引石上走在风的前沿,留给后人的智慧还会从歌声中流淌出来。
卡斯达温——缠绵的悲歌
古代寨中男子出征临行之时,和妻儿分别,跳起伤感悲壮的舞蹈——卡斯达温。这时,出征男子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唱着歌,一边跺脚、摆动臂膀。手和着歌声的节奏有力地舞动,脚踢蹬着大地咚咚作响,互诵的歌声悲壮而凄迷,一唱一和全是离愁别恨。
当然。和平日久,这种舞蹈寨中会跳的人已不多了,女人们也不愿再唱起卡斯达温中的拉纳西姆——
你走了,我每天都会想到你
你要打胜仗回来呀
我在家里种庄稼
等你回来过安宁的生活
而当这种期盼等不回来的时候,妻子的思念就像猛河的水怎么淌也淌不完。
寨子还有“沙尔普及”舞,当地人称之为“虎皮游寨”。这个舞蹈反映的是一群青年猎手狩猪归来,将猎取的老虎皮挂在一根木棒上,众猎手举着这根木棒到处去游村窜寨的情景。猎手们有节奏地、整齐地喊着“哈——呵——”。到一个寨子后,猎手们取下虎皮,将一个主要猎手放在虎皮上抛向空中,一阵狂呼后,猎手们又举着木棒向另一个寨子走去……
什布里——古笛响彻今天的藏寨
这是一种流传了千年的古老声音。清凉的音质中,即使是快乐的曲调也夹着丝丝苍苍茫茫的悠远情怀。它穿越时空,随着笛声中啪啪的伴奏声将一管关外的丝竹吹到了猛河畔。
什布里取两根高山油竹,削成两方形长管,长约20多公分,将两管并列,在双管等距处开双排六孔,管头各插入一个精制而成的竹舌簧发音管,管身用丝线缠绕固定。吹奏时用鼓腮换气法持笛斜吹,音色明亮。
寨中只有男子才吹奏什布里,女人吹口弦。
色尔古的什布里有三种常见的调子,一是情人相见,一是相互倾诉,一是离别远行。还有一种是不常吹奏的,但却响起在最重要的场合,那便是在见女方的父母时才吹奏的答谢曲,感谢岳父岳母对心爱女人的养育之情,今后她就将成为自己的女人了。
据说,什布里吹好了,神仙也会打开门来听。
纳玛——即将被现代文明代替的祝福方式
纳玛是寨中一种歌调的名称,这是在祝福的时候才唱的歌曲,曲调都一样,歌词可以随发生的事情自由改动。寨中的人总是在家里有喜事的时候准备好咂酒请人们为自家唱一首纳玛——
我的咂酒为你而开坛
酒香飘进你的家
喝上一口我的诚意吧
请把你的祝福送给我
打开你的歌喉唱上一首纳玛
唱纳玛总要在喜事主家开口请求后,人们才会献上这珍贵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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