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失宠时代却赢得历史

时代是短暂的、短视的,历史是持久的、公正的。有的人可以让时代屈服,却无论如何不能赢得历史。那些坚持独立风骨有自己独特价值的人也许不被时代宠幸,可一定会被历史青睐。

文/张守涛

198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很可能花落沈从文。可惜的是,沈从文于当年五月已经去世。

不知沈从文去世时是欣慰多些还是遗憾多些,他曾雄心勃勃地希望写出“和世界上最优秀作品可以比肩”的作品,却不料新中国建国后一部像样的作品也没产生,而是掉头从“花花草草”扎进“坛坛罐罐”。从历史博物馆到故宫博物馆再到社科院,从讲解员到“臭老九”再到研究员,沈从文后半生完成了从作家到文物研究者的转变,不知这是沈从文和中国文化的损失还是得益。

无论欣慰还是遗憾,无论损失还是得益,沈从文相对于很多作家已经幸运许多。他虽然被郭沫若定性为“反动”——文学上是“桃红色”代表,“作文字上的裸体画,甚至写文字上的春宫”;政治上“他一直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在抗战初期全民族对日寇争生死存亡的时候,他高唱着‘与抗战无关’论;在抗战后期作家们加强团结、争取民主的时候,他又喊出‘反对作家从政’;今天人民正‘用革命的战争反对反革命的战争’,也正是凤凰毁灭自己,从火中再生的时候,他又装起一个悲天悯人的面孔,谥为‘民族自杀的悲剧’,把我们的爱国青年学生斥之为‘比醉人酒徒还难招架的冲撞大群中小猴儿心性的十万道童’,而企图在‘报纸副刊’上进行其和革命游离的新第三方面,所谓‘第四组’”。但沈从文毕竟还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工作可做,毕竟熬过了文革,没有像老舍一样自杀,没有像巴金一样家破人亡,没有像胡风一样发疯,没有像赵树理一样被批斗致死,没有像文艺界“总管”周扬一样被囚禁……

沈从文去世前会不会回想自己年轻时靠一支秃笔闯荡天下的情景。他凭借《边城》一举成名,抱得美人归,赢得大学教职。孰料,正当自己风华正茂踌躇满志时,形势突变,沈从文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作为“反动统治的代言人”成了时代的弃儿。这可能即是“形势比人强”,沈从文还是那个沈从文,时代却已不是赏花赏月赏秋香的时代了。

但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会料到,沈从文差一点会获诺贝尔文学奖,几十年后的今天风行的反而是沈从文、张爱玲、梁实秋、周作人、林语堂等人的“风花雪月”作品,而非“鲁郭茅、巴老曹”的“革命文学”。怎么会有这种变化,这究竟是何道理?这充分说明了文学的人性大于阶级性,艺术价值高于时代价值,只有那些直指人性、艺术高超的作品才能真正不朽,为政治涂脂抹粉、纯粹迎合时代的作品终将会被淘汰。鲁迅的文章之所以至今还有生命力,也主要是因为他批判的很多国民性、社会问题依旧存在。

穿越历史的迷雾,我们会发现,许多杰出文人不被时代待见。屈原怀才不遇跳江,司马迁遭受宫刑,杜甫没有一间广厦居住,苏轼被贬落海南……可正是他们战胜了时代流芳千古。这说明,时代是短暂的、短视的,历史是持久的、公正的。有的人可以让时代屈服,却无论如何不能赢得历史。那些坚持独立风骨有自己独特价值的人也许不被时代宠幸,可一定会被历史青睐。沈从文如是,陈寅恪、吴宓、顾准等人亦如是。这正如张新颖在《沈从文与二十世纪中国》中所言:“弱小的力量也是力量,而且隔了一段距离去看,你可能会发现,力量之间的对比关系发生了变化,强大的潮流在力量耗尽之后消退了,而弱小的个人从历史中站立起来,走到今天和将来。”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这是沈从文墓碑背面其小姨子张充和的挽联。确是如此,不被蒙蔽的星星最闪亮,“我手写我心”的文章方不朽。沈从文当得此评价,他地下得知此评价当瞑目矣。

【作者简介:张守涛,青年新锐作家,出版作品《说说当今这些文化名人》、《先生归来——南京民国老大学的那些人和事》,公众号:涛滔不觉(微信号:taotaobuju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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