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一碗面

夜十点·一碗面。

夜十点,我习惯性地摸着夜色来到城南的第七号巷子,那里有一家老李面馆,十点半打烊。

昏暗的灯光,狭小的门面,进去有四张桌子挨墙依次排列着,很像一只麻雀的内里,我喜欢这里夜晚十点的气氛,没有其他顾客,很静谧,当然还有这里热腾腾面的味道。

有半个月了,我发觉我已经依赖上了夜晚的这一碗面,我的食量不大,我信奉食不过饱,所以一碗堪堪适中。

我在最外面的那张桌子朝里坐下,老李头搁下手中的旱烟杆,为我端上了两碗面。对,是两碗,一碗葱花翠绿、椒丝嫩红、香油酥透,另一碗则清汤寡水。

我是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必然选择前者,人之常情,不足为怪。我也得申明,我并不是富裕之人,犯不着来他们那套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小丑炫富把戏。

起风了,雨丝飘落在我的背上,有点凉,雨季就是多愁善感,有点无奈。

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被一个莽撞的身影撞散,一个小青年撞破雨帘撞进了这家小面馆。

一头毛发花花绿绿,一件马甲叮咛咣当,一条牛仔坑坑洼洼,一双木屐踢踢踏踏,一对眼珠六神无主,典型的地痞小流氓装扮。

小流氓在第二张桌子面朝我坐下,却不安稳,两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从褴褛中摸出了一根七匹狼,却找不到打火机,只能怏怏地插回马甲内。

“一碗面”,小流氓盯着我,嘴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半分钟的沉寂,老李头从嘴里喷出一口呛鼻的烟,徐徐道:“熄火了,要吃面明儿请早。”

小流氓从马甲内重新抽出了那根有点弯折的七匹狼,叼在嘴里,往回掏打火机的手在半空中定格,没火,熄火了。

小流氓把烟从嘴里狠狠地吐了出来,直起了身子,一身叮当乱响的就要从我的身旁再度撞进这绵绵的雨幕。

一个刹车,他坐到了第一张桌子我的对面,一张带着烟草味的五元纸币拍在了桌面上,带着流氓味。

我端起碗喝了口汤,又埋下头继续吃着面。

又是一分钟的无声,我的面已吃完,正用纸手帕擦着嘴角的油迹。

“信不信我能三口吃完这碗面?”小流氓很是执着的眼神。

我没有搭腔,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纸手帕,盯着那碗犹冒着些许热气的清汤寡水面。

夜了,到打烊的时间了,付完两碗面的钱,老李头借给我一把带着湿意的老旧油纸伞,淅沥的雨点敲打在伞面上,有一种诗意。

又到夜十点,又是老李面馆,相同的戏码再一次几乎如出一辙地上演。

小流氓就要三口倒那碗面进口中,我私自篡改了一下剧本,在清汤寡水里加了三大勺辣椒酱,冷冷地看着青白的面条被染上一层红艳艳灌进了一张乖戾的血盆大口中。

雨依然不停歇,油纸伞是还不了了。

第三晚,夜十点,辣椒酱换成了老李秘制酱油,黑幽幽的面条滑进了洞开的口中。

今夜雨停,几点星光,我忘了带伞。

第四晚,夜十点过半,看着小流氓不再浑身金属摇滚离去的背影,眼前依然是他吃完三大勺盐拌面齁着的苦脸,一丝笑意爬上嘴角,映在老李头眼中。

伞我已带来,放在桌上。

依然,夜十点,这是我最后一次光顾老李面馆,今次的面我很满意,虽然是两碗清汤寡水面,因为不是我付的帐,也不是老李头请客,而是小流氓买单。

也许我不该再叫他小流氓了,他叫阿飞,是老李头的儿子,明天他该跟着我去南方做事了。

对了,差点忘了说,老李头是我的舅舅。

(文/醉卧浮生)

热门文章HOT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