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越来越不相信奋斗的意义

胡赛萌/文

十一小长假有同学途经广州，于是小聚了一下。老同学见面，自是没有江湖上的那些客套和寒暄，随便临街找了一个大排档坐了下来，就着刚上桌的牛肚，几杯冰啤酒眨眼下肚。奔三的我们已然不再年轻，但是喝酒的方式却跟大学时代并无二致，依然那么生猛，时间能改变我们的容颜，却无法在我们的性情上刻下烙印。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桌上已是杯盘狼藉，看着临街的车水马龙，我们恍惚又回到了熟悉的大学时代。看着不再年轻的彼此，我们边喝边聊，不知不觉间又说了许多感慨人生之类的话。第二天酒醒之后，当晚聊的许多话我已记得不是很清，可是同学在酒后说的那句“我越来越不相信奋斗的意义”却一直深嵌脑海之中。我不知道那位同学在毕业之后曾有哪些际遇，但我深知他不是矫情之人，能说出那样的话，的确是在自己的人生体验之后的有感而发。

大一那年，我们怀着对大学无限的憧憬跨进了校门，当年恰好有一部名为《奋斗》的青春偶像剧热播，于是便有了整宿舍整宿舍集体通宵看《奋斗》的大场面记忆。当时我们是如此迷恋剧中男女的光鲜亮丽和潇洒独立，说声对不起就去抢人家女朋友，一句我不干了就在老板办公室甩门而去，就算再不济如华子，最后也是小有所成的泰国餐厅老板，放现在也是一货真价实的小土豪。

然而，当毕业之后，我们才发现，《奋斗》中的奋斗不过是几个有着北京户口的年轻人在富家女和土豪亲爹面前的过家家，如果说泡妞、离婚、网恋和第三者插足算是奋斗的话，那么常年在富士康流水线上加班加点的民工二代们算是自残吗？还有那位帮老板订个机票就喊累，加个班就升职的杜拉拉，如果这也算励志的话，那这对还在北上广深熬夜赶方案的北漂南漂们，是不是一种智商羞辱？

奋斗对于年轻人而言究竟是什么？是前行的动力，是努力的价值，是生活的盼头，是工作的期许，亦或是对现状不满足后的奋进？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每个人对奋斗都有着不同的解读和实践。或许是加班加点、挑灯夜战，以期拿下那位挑剔的客户；或许是将交上去的报告按领导要求做好每一个细节，以便应付苛刻上司例会上诘问；或许是泡到一个愿意陪你打拼的真心姑娘，可以在春节回村的时候不再被七大姑八大姨群攻……

且慢，你以为这就是奋斗吗？加班加点挑灯夜战就能拿下客户，做好细节就能搞定上司，纯情的姑娘就在不远处等你？这不是奋斗，不过是你的自我催眠！这样的奋斗，就如同一剂精神鸦片，在这个被强者精心编制的逻辑之内，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被告知，如果你想成功，那就必须奋斗，如果你奋斗了但还没成功，不是因为奋斗不重要，而是你奋斗的程度还不够。所以，你必须继续在客户面前陪笑脸，在上司面前做牛马，在姑娘面前献殷勤……

可是你是否想过，这些所谓奋斗的现实意义究竟有多大？你的笑脸、卑微和殷勤是否真能换来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呢？在这个金字塔式结构的社会，对于金字塔基座的庞大群体而言，奋斗就是努力地从塔的基座到中层最后到塔尖，可是绝大部分群体终其一生都没有脱离塔基这个圈层，他们的奋斗就像是玻璃瓶里乱飞的苍蝇，前途看起来如此光明，但却永远无法找到飞出瓶底的出路。

多年前有一篇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文章，文章的标题是“我奋斗了18年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喝咖啡”。文章中如是写道：“现行的社会体制，注定了大城市拥有更丰富的教育资源、医疗资源、生活便利。即便取得了一纸户口，跻身融入的过程依然是充满煎熬，5年、10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奋斗才获得土著们唾手可得的一切。 这便是我和你的最大差别，根深蒂固的分歧、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在于此。我曾经以为，学位、薪水、公司名气一样了，我们的人生便一样了。事实上差别不体现在显而易见的符号上，而是体现在世世代代的传承里，体现在血液里，体现在头脑中。18年的积累，家庭出身、生活方式、财务观念，造就了那样一个你，也造就了这样一个我。”

屌丝的奋斗在高富帅的眼中是何其微不足道，前者数十年如一日的持之以恒还不如后者潇洒间的挥一挥衣袖，这样的奋斗，其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对于个体而言，其境遇大体上取决于两个主要因素，个人能力和时代环境。通常而言，个人能力越强，其境遇会更好，但是这个推论的前提是社会相对公平正义，如果在一个权力主导一切的社会，个人能力的大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弱化，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的依附和谄媚。这也就是为什么丑陋、猥琐如雷政富一样的衰男却可以在床上撞击、碾压美艳如赵红霞一样的女人。雷政富在床上的成功并不取决于个人性能力和性魅力，而在于他所处的环境给予他的额外吸引力。

如今，阶层之间鸿沟日益拉大，个体与个体的起点有着霄壤之别，差距何止万千之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个体的奋斗这能上演逆袭的传奇吗？当底层个体的进阶之路几乎被彻底堵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励志故事只能成为历史绝响，而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囊萤映雪的励志故事，除了让我们今人感慨今不如昔之外，留给我们的只有淡淡的忧伤和不忿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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