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道格拉斯.泰勒(Kenneth Douglas Taylor),绰号“加拿大的肯”(Ken),曾被誉为“加拿大的辛德勒”,尽管辞世不过短短数日,但他人生中最富戏剧性、最精彩的一笔,却早在30
2015年10月19日是加拿大联邦立法选举的日子,在这一天的前后,一个原籍加拿大阿尔伯特省卡尔加里市的政治家、名人——刚刚在大选中败选的哈珀总理,成为全球媒体最长提及的卡尔加里人。然而,就在选战的喧嚣中,另一位如今也许不那么著名、但在历史上的最终地位、影响却未必逊色于哈珀的卡尔加里人,却因结肠癌晚期不治,悄然在大选投票前4天的10月15日与世长辞。
他就是肯尼斯.道格拉斯.泰勒(Kenneth Douglas Taylor),或许他的绰号“加拿大的肯”(Ken)更为人所熟知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尽管辞世不过短短数日,但他人生中最富戏剧性、最精彩的一笔,却早在30多年前就已铭刻史册了。
那是1979年的事,当时这位时年45岁、拥有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学士学位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MBA文凭的第二代威尔士移民、印刷商和护士的儿子正在伊朗首都德黑兰,担任加拿大驻伊朗大使。对于北美国家加拿大而言,伊朗实在过于遥远、陌生了,驻伊朗大使的职位,通常是留给两种人的,一种是已届政治暮年的老外交官,这里将是他谢幕前的最后一站,另一种则是初出茅庐的外交新锐,这里则会成为他日后发展的过渡和跳板。
泰勒似乎两类都沾不上边:他本是商科专业出身,介入外交圈的最初身份也是贸易专员,先后在危地马拉、巴基斯坦和英国担任过这类职务。1977年他被任命为加拿大驻伊朗大使,是因为当时的加拿大政府认为有比亚推动加伊经贸关系发展,而泰勒恰是在这方面有专长的人才。于是他带着妻子帕特(Pat Taylor)走马上任了,部下包括8名加拿大籍外交官和工作人员,以及25名当地雇员。在许多人看来,圆满、平稳地度过任期,然后争取更有前途的新职位,似乎是他任内最需要做的事。在他任职期间,加拿大联邦政府发生政党轮替,“战后最著名的加拿大总理”老特鲁多(Pierre Trudeau,10月19日刚当选加拿大总理的小特鲁多Justin Trudeau之父)及其联邦自由党败选,泰勒的“大同乡”、同样来自阿尔伯特省的乔.克拉克(Charles Joseph "Joe" Clark)及其联邦进步保守党胜选,组建了寿命仅9个月差一天的新内阁,不过加拿大国内的政局动荡,对泰勒这颗加拿大外交圈的“闲棋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仍然当着他的驻伊朗大使。
但就在这一年,伊朗爆发了伊斯兰革命,随即陷入长达数年的混乱中,同年11月4日,支持霍梅尼的部分激进伊朗学生在举行反美示威过程中冲入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强行劫持了52名美国人质,这就是导致中东局势剧变,和美国-伊朗陷入长达数十年敌对关系的“伊朗美国使馆人质危机”。
在一片混乱中有6名美国人逃脱了伊朗学生的围追堵截,躲进了加拿大大使馆。身为大使的泰勒当即决定收留和庇护这些美国人,“不管有怎样的风险”。
当然,作为一名职业外交官,他立即将此事报告了国内的联邦外交部和政府,加拿大政府、外交部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一方面作为盟友,他们不可能对美国人的处境袖手旁观,且伊朗学生的行为也违反国际法;另一方面,战后加拿大奉行“不惹事”、“与人为善”的外交原则,在远离本土、和自己利益关系不大的地区尽可能“不惹是非”,也不愿在伊朗当时十分微妙的氛围下公开刺激东道主,最终他们和泰勒还是决定“管”。
泰勒和另一名加拿大外交官、入境事务主任谢尔顿(John Sheardown)不顾风险,将6名美国避难者藏在自己的外交官公寓里,其中两人在泰勒夫妇公寓、四人在谢尔顿寓所,静待联邦政府“加拿大雀跃”(Canadian Caper)行动的展开。
不久后,一个加拿大电影摄制组大大方方地从“前门”来到德黑兰,并立即和加拿大使馆进行公开接触,当然,这再正常也不过了。1980年1月27日,这个电影摄制组完成在德黑兰的全部工作,又同样大大方方从“前门”堂皇离去,尽管一来一去,这个电影摄制班子的构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并未引发伊朗人的特别警觉——反正他们都拿着如假包换的加拿大护照,是“人畜无害”的加拿大人,而非“可恨的美国人”,不是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6名躲入加拿大使馆避难的“可恨的美国人”,正手持加拿大护照,夹杂在这支摄影队伍中,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危机四伏的伊朗,那些加拿大护照都是“真货”,提供和签发者不是别人,正是伊朗境内加拿大最高级别的外交官——“加拿大的肯”泰勒。
这次成功的“李代桃僵”,就是“加拿大雀跃”计划的谜底。原本泰勒希望简简单单地走人,但克拉克政府和美国中情局却不知为何宁肯把事情搞复杂些,精心策划了这个“剧组行动”,
“加拿大雀跃”是整个人质危机事件中最成功的人质解救行动,与之相比,美国“三角洲”特种部队兴师动众的“鹰爪行动”(Operation Eagle Claw)彻底失败,美国大兵尚未能和伊朗人交上火,就因为一连串的失误导致8名美军士兵死亡,一架C-130运输机和全部参加行动直升机(8架)或坠毁或自毁,人质无一获救,策划行动的卡特(Jimmy Carter)总统也因此被连累了选情。而继任的里根(Ronald Reagan)直到1981年1月20日才兑现选举承诺,将52名美国人质迎回美国,这些人质已在惊吓中度过了整整444天。
泰勒的大使生涯就此告一段落,他在次年1月率领全体加拿大籍工作人员低调回国,并很快被任命为驻纽约总领事,在美国他的名字不胫而走,有传闻称他和同事谢尔顿和美国中情局合作,并为“鹰爪行动”提供了情报,但这种说法既未得到加拿大官方、也未得到美国官方证实,毕竟前者还和伊朗政府维持着外交关系,而后者则不愿在人质解救总体上灰头土脸之际,去不合时宜地宣传“个别好人好事”。就在这一年,泰勒夫妇和其他几位参与“加拿大雀跃”行动的加拿大外交官被授予美国国会金质勋章,但也仅此而已。
并非所有加拿大人都忽略了“加拿大的肯”在伊朗异乎寻常的担当,1981年有人制作了一部小成本的纪录片式电视电影《逃离伊朗:加拿大雀跃》(Escape from Iran: The Canadian Caper ),但在当时并未产生多少影响。随着伊朗人质事件成为明日黄花,即便在美国这个话题也早已“热变冷”,原本就是个“打酱油的”加拿大自更不必说了。
泰勒的外交官生涯也就此离奇地急转直下:不久他匆匆从外交圈谢幕,回到母校——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任院长,1984年他进入了以“奥利奥饼干”著称的纳贝斯克公司(RJR Nabisco),当了5年高级副总裁,此后和朋友合股创业,创办了“泰勒与瑞安市民咨询公司”,再往后,他移居美国,从公众视线中消失,若非一部有争议的电影,人们或许根本不会再想起他和“加拿大雀跃”。
时光荏苒,转瞬间已是2012年,这一年两获奥斯卡奖的美国著名电影人本.阿弗莱克(Ben Affleck)带着自编、自导、自演的好莱坞大片《逃离德黑兰》(Argo),兴冲冲地参加了加拿大多伦多电影节,不料一下唤起了加拿大人尘封的记忆,引发了激烈的批评和争议。
原来这部影片按照传统好莱坞大片套路,把人质获救的功劳归于一个虚构的美国“万能特工”——中情局的托尼.门德斯(Tony Mendez),原本的主角加拿大成了“背景板”,真正的英雄泰勒则被暗示“贪天功为己功”,荣获国会金质勋章只不过为了遮人耳目,掩护“真正的英雄”美国特工。这种“合理的艺术加工”激怒了自尊心强的加拿大人,他们不仅从厚厚的故纸堆里引经据典“教育”阿弗莱克,还一下想起并找到了“消失”很久的泰勒本人,并称他为“加拿大的辛德勒”。
年迈的“加拿大辛德勒”保持了老外交官的风度和矜持,称这部电影“很有趣也很有意义”,但同时毫不含糊地指出,在“加拿大雀跃”行动中加拿大才是主角,“可不是什么旁观者”。
一开始阿弗莱克还试图以“艺术允许合理加工”来搪塞,但很快他就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甚至美国卡特前总统和前美国人质、CIA特工多尔蒂( William Daugherty,)也对影片的偏颇提出公开批评。在啃完一堆历史资料后,他不得不坦承“有失误”,并通过在影片末尾添上段描述加拿大方面在人质解救中贡献和努力的历史镜头剪辑加以弥补。这段风波让一部商业影片变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也让泰勒和“加拿大雀跃”重新被人暂时记起。
说“暂时”,是因为“加拿大辛德勒”仅仅重新在聚光灯前小小亮了个相就重归寂寞,直至2015年10月15日以81岁高龄在纽约长老会医院与世长辞,只有为数不多的媒体刊出了他的死讯和纪念文章,而在加拿大主要传媒的一片大选“肥皂泡”中,似乎仅有《环球邮报》在10月16日刊出了一篇纪念长文。
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引述了包括克拉克总理在内,泰勒前上司、同事和生前友好对他的评价,人们称赞他训练有素、业务娴熟、人缘好、低调、和蔼可亲,在伊朗工作期间能游刃有余地适应当地、当时复杂的环境和政治空气,并且不乏勇气。
漫长的“被遗忘”期内,他经商、教学、热衷垂钓,伊朗和外交圈遗忘了他,但他并未遗忘伊朗和外交圈。2012年9月7日,加拿大联邦外交部在毫无征兆情况下,以“伊朗支持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威胁以色列”、“拒绝在核谈判中合作”等理由,宣布和伊朗断绝外交关系,年迈的泰勒迅疾找到加拿大广播公司(CBC),对政府的短视公开提出批评,这位“加拿大辛德勒”表示,伊朗是中东的关键性国家,加拿大政府的断交之举将导致其在这个关键性国家传感器的丧失,这势必意味着“我们将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
他是否在遗憾后来人的短视?毕竟到了2012年,连当初和伊朗爆发直接冲突的美国也已开始和对方尝试解冻,而即便在“加拿大雀跃”那个最艰难的时代,加拿大也始终未曾和伊朗断交。
加拿大是否因与伊朗断交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我们今天尚无法定论,但泰勒的与世长辞却很可能让许多人就此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这些人不仅包括他的遗孀帕特,儿子道格拉斯和两位孙子特里斯坦、卡西亚,也包括众多对那段尘封的神秘历史感兴趣者,毕竟,对于泰勒亲身参与的那段神秘历史,尚有许多待解的谜团,而这些谜团随着泰勒的去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加拿大辛德勒”的长期被人淡忘或许令不少人为之不平,但历史有时就是如此,毕竟他在生命最后几年重新被人忆起,得到了应有的关注和纪念,而曾同样在“加拿大雀跃”中冒足风险、在自己寓所庇护超过泰勒所庇护数量一倍美国人质的谢尔顿,已在2012年悄然离世,只差一步未能见证属于自己这段非凡历史的相关记忆被重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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