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看得懂扎克伯格这份另类的父爱?

文｜廖保平

12月2日，Facebook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正式升格为父亲，他在Facebook网页上写道：“我和普莉希拉非常高兴地迎接我们的女儿马克斯(Max)来到这个世界。”为了庆祝女儿出生，扎克伯格与妻子普莉希拉·陈(PriscillaChan)承诺将他们持有的Facebook 99%股份(约450亿美元)捐赠给慈善机构，用以发展人类潜能和促进平等。

对此 ，中国网民基本上分成两种态度：一种认为扎克伯格高尚、善良、仁义，简直就是天字号的好人;一种认为，“美国富豪的裸捐”这一切都是谎言，财产都捐赠给基金会，对富豪来说几乎相当于免税，对国家经济来说完全就是个毒瘤。

前者是富而好仁的判断，后者是为富不仁的判断，哪一个更加真实可靠?我觉得，一旦走极端都不可靠。在美国，捐赠、做慈善并不是富人的特权，而是一种生活常态，习俗一样的行为，并不是要刻意要显示高尚。

学者郎咸平在其凤凰博客一篇《为什么中国的亿万富翁不会裸捐?》的文章里讲到，在美国做慈善好像不光是企业家行为，有点像全民行动，普通老百姓慈善捐款、做义工比例非常高。75%的美国老百姓都捐款，30%是直接从工资里面扣掉的。其结果是，2008年美国慈善捐款额高达3076.5亿美元，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2%，而且，其中75%来自个人的捐款。

如此，我们就发现，在美国慈善捐款确实体现了利他主义精神，是一种会得到社会肯定的“正面的贡献”，但也没有我们所标榜的那么高尚，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它就是一个正常社会里正常人的正常行为，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做慈善，穷人可以多做义工，富人可以多捐款，不如此，一个人在这个社会里可能是另类，是不受欢迎的，甚至是被排斥的，谁又愿意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呢?

那么美国人为什么如此热衷做慈善呢?在英文里，慈善是对人类的热爱，为增加人类的福利所做的努力。当一个人通过救济、援助或捐赠等手段做慈善时，是以此来表达对人类的热爱，或增加人类的福利，并不是多么高高在上，因为自己也是人类的一分子，热爱人类也是热爱自己，增加人类的福利也是增加自己的福利。因此，我们这里可能对慈善更多道德评判，而在西方那里，可能更多的是一种权利、一种义务判断，对慈善的理解不同，态度也有相异之处。

当然，美国人那么热衷做慈善，有一点特殊之处。马克思·韦伯著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论述了新教精神的两个最重要方面：禁欲和敬业。禁欲并非只是不放纵生理的需求，还包括对一切物质需求的抑制。而敬业的宗教来源是Calling, 这是上帝的召唤，即人的天职。

我们知道，最早去开发美国的是欧洲的一帮新教徒，他们所秉持的新教伦理成为美国最为基本的宗教和社会精神。禁欲与敬业这样的新教伦理精神与资本主义结合在一起后，形成了对于财富的基本观念，那就是鼓励崇尚商业和工业活动，拼命地赚钱，赚取财富是为荣耀上帝，财富终极而言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替上帝看守，上帝爱人类，财富就应该用于慈善，通过救济、援助或捐赠等来表达对人类的热爱，增加人类的福利。于是资本主义追求利润最大化与回馈社会神奇地结合在一起，企业家一方面自私自利，创造惊人财富，一方面将财富的绝大部分捐出来做慈善，并未留给子孙巨额财富，将利己与利他集于一身。

所以，钢铁大王卡耐基1889年在一个叫做《财富的福音》的书里面说“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也说，“唯有奉献社会才能去除心中的自私，使得人类灵魂的伟大之处得到解放”。比尔盖茨则说：“我们决定不把财产分给我们的子女。我们希望以最能够产生正面影响的方法回馈社会。”扎克伯格说，要让女儿“长大后的世界比我们今天更好。”

为富不仁者会坚定地认为，富豪做慈善，财产都捐赠给基金会，是为了免税，并非是为了利他。确实，由于西方社会个人巨额财产在子孙继承时需要缴纳严苛的遗产税，但用于公益、慈善性捐赠时可以避免征收遗产税，富豪将个人财富捐赠给公益、慈善性基金会，既实现了合理地避税和减税，又可以参与基金会的各项活动，实现真正的退而不休，而且对提高个人声誉和声望有很大好处。

此外，富豪做慈善，财产捐赠给基金会，这种捐赠在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精神财富的同时，也给子孙一个永远兼职的机会或者管理职位，即通过参与基金会的监管或者运作活动得到合理的劳务报酬。这未必不比给子孙留遗产更可靠和安全，子孙不必为了争遗产而内耗。而且基金会一般通过委托专门的投资理财机构进行稳健经营，基金会的财富不断保值增值，财富有可持续发展的保证，这未必比留给子孙操持更坏，子孙败家的事例实在太多。

不能不说，这样做慈善隐含“私利”，可是，其背后的社会观念与共识同样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由于基金会是非政府性质，不管政权如何更迭，很多基金会可以长久发展，比如诺贝尔基金会，基业长青，誉满天下，其对人类事业的发展贡献更是功德无量。如果富豪不从政，还有什么比做慈善更能体现出自己对人类的热爱，增加人类福利的努力?扎克伯格捐出自己99%股份，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又做了一个生动的注释。

回馈社会，担当社会责任、扶持社会公正，为公益事业作出贡献，并不视为多么了不得的道德行为，而是基本的权利和责任，期望建立更加美好的人类社会，这是扎克伯格以及西方其他富豪捐出绝大部分财富给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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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无界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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