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罗礼贤《烈日灼心》刚柔并济的动作设计美学

《烈日灼心》由曹保平编剧并执导，是一部犯罪悬疑类型的商业电影，却又有着不同凡俗的艺术片追求。在电影中运用独特的设计给观众带来了一种动作美学享受，电影的猜得了开头，猜不中结尾的编剧技巧及其摄影技巧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地印象。然而，作为本片的动作指导，罗礼贤将自己多年对于动作美学的理解和艺术化的诠释运用到电影《烈日灼心》中，再进行人物的形象塑造，让观众在角色的表演中获得认同。如果说，曹保平凭借该片获得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是动作指导罗礼贤与导演的完美配合的话，那么凭借着影片中的精彩演绎，邓超、郭涛、段奕宏共同“封帝”则是罗礼贤作为角色动作设计的一种肯定。当然，从《烈日灼心》中，我们看到了罗礼贤“动作设计”的艺术内涵与美学价值。

根据厦门女作家须一瓜长篇小说《太阳黑子》改编的《烈日灼心》，邓超、郭涛、段奕宏等主演主要角色，每一个角色都各具特色。《烈日灼心》的罪恶缘起，似乎也可以用“中暑”来形容，N年之前的那个盛夏午后，他们走向了人生的三岔口。邓超出演的是城乡结合部派出所协警辛小丰，郭涛饰演出租车司机杨自道，段奕宏扮演辛小丰的上司、高智商警察伊谷春。影片利用新调来的上司伊谷春为引子，将一段其师傅未破解的案件为时间结点，把整部影片的主题隐藏在这几个人身上的陈年往事、善恶交叉的气口再次打开。曹保平在处理这三个重要人物的时候，分别从服装安排、动作的设计、以及语言的变化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把握，加上邓超、郭涛、段奕宏对角色的透彻理解和淋漓尽致地表演，把各个人物的性格表现了出来。

小说里动作戏简单、白描甚至是口述，电影增强了动作戏的刺激在场感，剪辑又相当凌厉，激荡观众情绪。无论是段奕宏巡逻时一眼看出带枪嫌疑人从而引发一出公路追车戏，还是邓超勇救试图自杀的吕颂贤，悬挂在窗台之外两人的约定，剧力比《杀破狼2》更为打人（这段是电影新增桥段），以及郭涛与王珞丹的相识，充满了香港电影的江湖气息（电影把小说里的两个不同场细节糅合在一起），更不用说电影四分之三处的感官高潮，惊心动魄的海峡双子大厦间的高峰追击、警匪从枪战到斧刀再到赤手缠斗这段戏，场面调度、动作编排相当有想象力，来自台湾的两个杀手惶惶然无路可走，冲劲十足的警察则要么如猴子捞月亮挂在半空、或者错卜跌落，生死并无命数，其紧张、刺激和荒诞感，不亚于杜琪峰韦家辉、林岭东和徐克等香港导演的处理。曹保平与罗礼贤通过几场动作戏的加持，将原著从暗黑系推理转变为罪案片，且有着难得一见的真实感强烈、细节丰富、案件本身有着足够内驱力的商业片。

被美国著名媒体Variety评选为全球范围内“50名最具影响力的电影幕后精英”之一的罗礼贤，在多部经典的电影，如《碟血双雄》、《碟血街头》、《辣手神探》参与动作指导，并获得金马奖最佳动作执导奖和金像奖最佳动作执导提名。在《烈日灼心》中，其精心安排的打斗与内心之戏等环节对于邓超、郭涛、段奕宏等演员来说，更多的是强调一种内在的表现力，重点是突出人物的心性变化所呈现出了人性纠葛。在上司伊谷春针对一场入室抢劫、杀人案件进行重新调查时，发现协警辛小丰的异常举动，如在辛小丰的卧室中发现其碾碎烟头的动作的同时，他会以最快的速度约见同伙杨自道并商量出逃的办法，以此，将一场惊天大案逐渐浮出水面的惊心动魄表现了出来。观众也在观看人物的动作变化时，得到了强烈的紧张感和刺激感，使得观众沉浸其中。罗礼贤与曹保平的竭诚配合，在犯罪悬疑类型片与作者导演创作之间，达到了一个相当自如、成熟和有所得的高度，很有些大卫·芬奇的风格，但却有着极其鲜明的中国特色，曹保平表达欲望强烈，直指人物内心。潮湿、淫雨、压抑的厦门，是无限隐喻的实在界，可以说是对片名《烈日灼心》的一次逆向性肯定。《七宗罪》和《非常突然》的滋味，能够在国产电影里出现，可以说是提升国产类型片、升华国产片角色内心世界的丰盈度。

辛小丰可以说是主旨人物。一方面跟随上司伊谷春执行特殊的任务，另一方面则要想办法隐藏自己内心的秘密，还要与兄弟进行沟通。罗礼贤在设计几个人物的动作时，采用了一种类型融合的方式，将警匪、动作、悬疑等类型角色进行嫁接，填补了警匪片单一的动作的缺憾，为观众提供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动作视觉盛宴。无论是辛小丰想要驾车奔去几百里的地方拿回那条心爱的鱼所显现出来的心不在焉，还是与兄弟杨自道深山中租房，聊逃跑的对策和杨自道刀伤后的小心谨慎，以及面对劫匪依旧以一颗正义之心将其制服后的忏悔，甚至面临着安乐死的坦然与紧张的交替，等等，每一个动作，都在罗礼贤的设计中富有层次感，都表现出了角色的情感变化。一定意义上说，影片的成功，是靠着罗礼贤对角色的动作设计，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观众会被杨自道、辛小丰和伊谷春的精神所打动，能感受到一个个生命的呐喊，与人间的情感关怀。

《烈日灼心》在天台决战之戏时达到了高潮，将几个人的情感变化表现到了极致。罗礼贤在处理这场戏时，加入了三方人马——台湾犯罪份子、警察和协警辛小丰——来升华影片的主旨。在这个桥段里，伊谷春和辛小丰在狭小的玻璃高楼顶空与台湾的两犯罪嫌疑人面对面时，一边举着枪的警察伊谷春高喊“放下枪”时，一边躲挡迎面而来的枪击，再加上楼顶呼啸的风，罗礼贤制造了一场带有生死抉择的动作追逐打斗之戏。这场富有节奏和眩晕感的追逐戏，伴随着人物的紧张感和随时坠入高楼的危机感为主，伴随着几个人物的关系变化与动作配合的张弛有度一一展开。无论是伊谷春在高楼与高楼相恋的窄窄的横梁上快速地追击时遭遇的枪击，即将坠入高空，辛小丰抓住不放试图将其拉上时，马上而来的两名犯罪分子，一句嘶喊“他们过来了，小丰，放手”将上司伊谷春此时的心态表现了出来，这是一种大义精神。而随着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追击，另一名警察拿着斧头也随后跟上，并在横梁上上演一出惊心动魄之戏。而略带笨拙的动作，在风速和动力的影响下，警察一斧下去，顺势坠入高空。这一动作设计，让观众胆战心惊。在天台追逐这场戏中，罗礼贤采用了“重打轻落，虚实分明、点到为止”的技巧，让戏中的每一个演员做得动作精准、拳击脚踢和枪击动作、徒手擒拿等，干净有力、动迅静定、快慢张弛、虚实相济、距离适宜、分寸到位。以此，丰富的动作与神态，表现出了人物的内涵，更是营造出了紧张凌厉的氛围和眩晕的氛围。

从《李米的猜想》到《烈日灼心》，曹保平电影经历了一个犯罪与救赎的都市镜像空间，并在这一空间中不断地解构与重构，乃至最后建立一个现代式文明的影像空间，而建构起警匪片的表征与内核，就必须有足够的现代城乡空间里的动作戏。作为一种融合悬疑色彩的警匪类型而言，《烈日灼心》的出现或许可以看作是内地警匪电影的一次全新且成功的突围。曹保平那张弛有利的叙事风，那恰到好处的场景设计，以及那纠葛不清的“犯罪”人物，等等，都是隐藏着社会秩序问题，与现代文明与人性的问题，并设置了种种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无论是作为警察的伊谷春，还是带有“犯罪”身份的辛小丰与杨自道，都有着清晰明确的自我意识及社会观念。通过这一场场警匪“追逐”之戏，我们看到了一个爱的空间，暖暖地，轻轻地，也带着满满地忧伤。毫无疑问，曹保平能够将《烈日灼心》提升到这一精神高度，罗礼贤并不抢戏却又密切相随的给招不可或缺，特别是摈弃了香港警匪片动辄过火的动作设置倾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烈日灼心》把人物的个人情感上升到了道德，乃至艺术化的高度，这是区别于一般警匪题材电影。可以说，动作设计者罗礼贤，把握住了作为警匪、动作、悬疑等类型元素的融合的同时，也将文武之戏糅合的相得益彰。对于整个华语电影而言，《烈日灼心》的成功，势必会影响今后艺术导演的艺术价值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