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三种激情

人有三种激情:性的激情;情感的激情;创造的激情。

这是一个时代的故事。

20世纪的变局,给了何步基个人故事以宏大的背景幕。提起何步基,一般人对其均知之不多,但提起他的儿子——发明鸡尾酒疗法的艾滋病专家何大一,则享誉国际。这是何大一博士的家族故事,何步基一生跋涉奋斗于大陆、台湾和美国,悲欣点滴,有助于我们对刚刚过去世纪的理解。

何步基生于1919年,逝于2009年。他出生的时候,满清政府作为历史已经被埋葬将及十年,而五四新文化运动刚刚发轫。帝制转换为民主,但对生长在江西新余市北十余公里何家村的何步基而言,最难忘的童年记忆之一,却是不断革命情境下的混乱。

“当时满清刚被推翻,民国才成立,中国内部盗贼四起,奸淫掳掠,鸡犬不宁,民不聊生,较富有的人家更是难逃劫数。”《悲欣路》中提及,何步基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大户地主,也因此受到土匪的骚扰。在何步基五六岁的年纪,就曾有土匪“杀到了何家村,村民吓得争相逃命”,而何步基本人也跑到山上茂密的草丛中。

待他年纪稍长,对佃户的贫困有了更深了解。“当时中国佃农要付的租金与税款重得惊人,需缴纳的税竟有一百八十八种之多,如烟草、酒、窗户、炉灶、煤炭……等,不一而足。除了这些每年度的税款,佃农还必须将收成的百分之五十缴给地主。”

家境富裕的何步基生活优越,还可以到省会南昌二中就读。战争似乎从来就没消停过,江西的国共内战也给他影响,有好几次在学校中遭共军追赶。待到1938年秋天,他更体味到外敌侵略的苦涩,学校被迫迁往井冈山附近的永新县石灰桥,迁校时学生们“有的过河时淹死了,有的遭强盗抢劫。”中间颇多惊险。

共产党此时早已离开井冈山,但他们留下了痕迹。“当时石灰桥的男人和男孩很少,因为有十万左右的男人被共产党拉夫去当了壮丁。”何步基与七名同学借住的人家,男主人就有此遭遇,只留下妇人带着女儿生活。

何步基的童年记忆中,还有不断上门行乞的穷人。《悲欣路》中说,“江西连年遭遇干旱、长江泛滥、蝗灾等自然灾害,为食物日益不足的江西带来了更严重的饥荒,各种传染病引起的高死亡率……人们为了生存而贩卖妻儿的惨剧比比皆是。面对残酷的大饥荒,母亲甚至易子而食。”

这大概是帝制解体后,普通民众生活的真实写照。民国历史的撰写者大多对此过于忽视,而热衷于意识形态视角下的所谓社会进步描述。事实是,民国普罗大众连最基本的“免于匮乏”与“免于恐惧”的自由都无法保证,清朝解体后,这种自由权利受损的状况无疑是加重了。这和革命者的争权夺利有关,也为中共建政平定秩序后,会赢得那么多人的拥戴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我们跳过抗战时期何步基在重庆为美军当翻译官的历史,也跳过他赴台教书因内战阻隔无法返回江西的经历,以及他隐瞒婚史娶了学生双如的故事。因为,最激荡和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体验,都发生在大陆。

1950年,何步基家产被抄充公,弟弟何步修枪毙,全家人搬进清理过的猪圈,开始新的生活。妻子在五年后改嫁,又过了五年,大跃进造成的灾难,让他的母亲和孩子全部吃番薯叶、树皮或野草为生,并沿街乞讨。大概是在1963年,不知弟弟被杀的何步基,给家人写的信,开始被儿子收到,但家人并不敢回复。

此时何步基已经到了美国,他像其他华人一样受到歧视。他发现,甚至于在科州教堂,大多数也禁止有色人种前往。他被赶出过,获告知“只配去黑人的教堂”。1965年,何步基还亲历目击了一场大暴动,黑人与白人的关系非常紧张。美国的民权运动,也正在如火如荼展开。

此时,中国迎来了文化大革命。何步基的儿子何棠祥虽然凭借劳动第一的成绩,此前已成为生产大队的会计,但“地主”的家族背景因素又被提及,他被游街批斗,“头上被扣了装满粪的盆子”,而值得强调的是,批斗他的主力都是自己的“亲戚”——毛时代在民国革命的基础上,进一步成功摧毁了中国的传统伦理。

在美国的父亲何步基也成他们的原罪。不过,尼克松1972年的访华,让情势有所逆转。何步基与家人的通信,开始逐步正常化。信函是受到监控的,何步基甚至还给江西新余市革委会写信,表达对共产党的崇拜,并不吝以最优美的词汇赞叹中国的进步。他为此换来返乡的可能性。

书到最后,展现了另一个“大江大海”的故事。掩卷之后,我无法不为那个逝去时代的进步话语困惑不已。

《悲辛路:回首大时代的悲欢离合/何步基传(1919-2009)》。玛丽娅·缇蓓特著,汪班译。天下远见出版公司2010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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