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完的千条腿

告别千条腿时,无缘故想起了火车上的白色男孩与青色少女。下趟旅程,能否再次相逢呢?

这趟皖南之旅,我照旧与萨克斯旅行家刘诠结伴而行。我们选择在除夕之夜踏上列车,照旅行家的意思是,在这个每个人都渴望(且势必)举家团圆吃饺子看春晚的日子,而我们却背道而驰,离开家人,置身与“况且况且”的夜行车上,看着车窗外的烟花璀璨,瞎侃至天明,多爽多酷。我们甚至料想,整节车厢,不!整列火车,空空荡荡、幽静若梦,只有我们两个荡子旅客。这样的寂静与浪漫、孤独与惬意,即使在小说与电影里都难以碰到的。

才到火车站,我们就知道最初的料想破灭了。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好心情,我们在换票处碰头的一霎那,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初犯者的紧张和窃喜。我们深信其他在这天在火车上度过的人们肯定是由于种种情况万不得已,而他们的心早就迫切地飞回妻儿父母身边。可是我们两个,唉……真是够荒唐够任性够变态的。

挤上火车我们才发现两张票不在同一节车厢,距离还蛮远的。大过年的,我们也不好意思麻烦其他旅客调换之。彻夜畅谈是无机会了,各自看看沿途的烟花,在美妙而机械的节奏里滚入梦乡吧。已是凌晨,旅客们都爬上铺位准备休息,我从旅行家这节车厢走去自己那节的过程中,借着昏暗的灯光和外面的烟花,看见一人凭窗安坐,他的巨大的白色头颅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我走过之后,又转回头看了几次,巨大头颅依旧纹风不动。这不是幻象,也并非虚构,虽然一时搞不清何故此人有这么大的头颅(相当于正常人的两个以上!),但就在这样一个特殊之夜,我感到的不是好奇和诧异,而是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悲伤。

早上起来,发现一夜无梦!中途好几次进站、上旅客都未将我吵醒,更没察觉对面空铺多了一个青色少女,她给了我一个友好的、黎明般的微笑,将我从旧书摊上淘得的一本郑逸梅散文递还与我。盥洗完毕走去旅行家那节车厢,再次看见了那个白色巨大头颅,他纹丝不动的姿态,连同表情,似乎一夜未曾动弹,犹如塑像。这时我才看清,他还是个孩子,顶多十一二岁,他的白色头颅原来是白色纱布层层裹裹,因为他的后脑勺鼓起一个巨大的瘤子!小男孩出奇的冷静,任凭过道的人惊奇注意他,他只是手托下巴如同雕像望向窗外。我想,如果这一趟火车一直行驶,永不停驻,小男孩的姿势也终将亘古。

下了火车,又坐汽车,我们如愿到了。章渡位于安徽泾县之西南,当年李白游历泾县,美誉章渡为“西来第一镇”。章渡古镇建于明清年代。由于宅房主要粱架是用木柱支撑在空中,故称吊栋阁,又叫“千条腿”。另一侧则临青弋江,每当潮汛发水,水漫至街,远远望去,这群吊楼恍若漂浮于水面。甚为绮丽壮观。如今,由于年代久远、久未维修,这美丽的“千条腿”摇摇欲坠,行将消逝。旅行家在江边,仰拍我爬上废弃的吊楼,吊楼晃荡,我却镇定,心想倘若倒塌,就随青弋江漂去罢。古镇寂寥无游人,当地居民大部分也搬去新区,只留下一些孤家寡人在此轮回着暗淡从容的时光。

终于遇到一个会讲普通话的大哥,他热心地给我们讲述:三十年前老街还很繁华,后来公路发达而船运便落寞了,后来上游又修了水库,宽阔清澈的青弋江就变成了可怜肮脏的窄水沟,原来的江面可有一公里开阔呢!曾经来过一个旅游公司想在此搞开发,钱不够,失败了。现在这些老房子政府不管,再过几年就要消失了,想看千条腿的人赶紧来吧……

告别千条腿时,无缘故想起了火车上的白色男孩与青色少女。下趟旅程,能否再次相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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