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清代大才子“随园主人”袁枚有一首《寒夜》诗，读罢，一幅生动之画迎面扑来：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衣香尽炉无烟。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自古及今，诗书音画里总是荡漾着丽人香、穿插着俏人影。仿佛若不如此，诗画乐音其内涵其神韵不仅大打折扣，更有离了“她”就将面临轰然坍塌的“危险”。所以郑逸梅先生《幽梦新影》里的某句论断绝对不是耸人听闻：“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以其有山水也，有花木也，有图书也，有美人也，否则天地便归于寂灭。”天地皆如是乎，更何况区区音律与小小诗画。然而冷香老人的这句话也正是说明了山水、花木、诗书、美人四者本该为一体，缺一不可。

上诗虽名“寒夜”，又尽是“炉无烟”、“夺灯去”、“衣香尽”、“美人怒”，看似充满“灰色、哀怨”的基调，完全没有一丝“温暖、和谐”之氛围，实则正是借这些“忽闪而动摇”的画面来完成这对欢喜冤家缓缓到来、甜蜜不尽的同床共枕。于是在诗歌没有写出来的后面，一幅才子佳人、男欢女爱的永恒画面便在读者的脑海中出现了。所以，只要赢得美人归，那些美丽的人间词话就会涓涓溢出、天荒地老。

赋予美人有很多比喻：如花美人、蛇蝎美人、病美人、玉美人、香草美人……这也说明了美人的多样性和易变性，或者说在其美丽的深处有着我们无从知晓的未知和神秘，这一份她们与生俱来的特性令我们目眩神迷又欲罢不能。想起西班牙导演布努艾尔的 《白日美人》 ，此片获得第32届(1967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美丽、富有的女子塞芙丽娜既深爱着年轻英俊的丈夫，又对无聊重复的家庭生活颇感厌倦，于是命中注定似的，她被卷进了一家青楼做起了一名“业余妓女”……

布努艾尔的电影无不引人入胜又令人颇感困惑，然而正因为困惑，才使得人们产生无数想象，而想象又是那样迷人，如一首将解未解的诗。于是我们一下子陷入迷雾，一下子似乎又茅塞顿开。然而就当我们感觉抓住了现实，一激灵，却又发现其实只是深陷在梦里。就像这部电影里有一位亚洲嫖客手中的一个小盒子，当他打开，所有的青楼女子都惊奇万分、大呼小叫。但观影的我们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很多人强烈要导演公布答案，可他老人家说，我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何物，你们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吧。这种不确定性也像美人们不确定的欲望和心思。你问她自己，她却也拿捏不准。

老狼有一首歌叫《美人》，从头到尾充满了欢快的弗拉门戈气氛。很少人听过此歌的创作者、已故歌手高枫的原唱。如果老狼的版本跳跃着节奏和阳光，充满了揽美人于怀中共舞的味道，那么高枫的表达则流淌着无奈和失落，分明知道是美终将会消逝，是美人注定是残忍。于是他悠悠唱到：美人啊，你离开不应该/我们需要你的爱，/我们的心也脆弱，/它刚从风雨走来。/美人啊，你的美还在不在，/我会还给你很多爱。/因为这世界变得快，/我常安静不下来……

何为美人?众说纷纭，各有定数。记得最牢的是胡兰成在《禅是一支花》第三十一则“麻谷振锡绕床”里提到：女人之相貌，是要“秀气”，虽是平平凡凡的相貌，细看时有一股秀气逼来，她就是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