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自毁的蠢货吗?

既然冲突是复杂世界的根本属性,那么惟一可改变的就是人们对待冲突的态度——写在中越冲突之际。。

西闪/文

既然冲突是复杂世界的根本属性,那么惟一可改变的就是人们对待冲突的态度。极少有人将冲突当成世界存在的目的,而是将其视为解决问题的工具。问题是,这种工具很难得心应手,稍不留意就会伤到自己。《左传》有云:“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其中“戢”,就是克制收敛的意思。而玩火者,指的就是迷恋冲突,不懂得收敛克制的人。

西方文化中似乎没有玩火者的比喻,不过法国人发明了一个新词可以与之呼应。他们认为,那些拒绝承认事物的复杂性,粗糙地看待这个相互依存且瞬息万变的世界,并且总是愚蠢地希望通过冲突,一劳永逸解决全部问题的人是“可怕的简化者”(terribles simplificateurs)。只需稍微留意我们就会发现,这恰是玩火者的行为特征。

玩火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粗暴地看待人性。他们不懂得,一个行为就是一个事件。更不懂得,复杂多元的人类行为必然引发复杂多元的事件。生态学家加勒特·哈丁(Garret Hardin)说,人类永远不可能发展成“一个只做一件事的非常专门的行为体”。这话反过来也是成立的。专门只做一件事的行为体不可能长存,即使存在也必然具有强烈的自毁倾向——玩火者必自焚即是这一道理。在那些以砸毁他人车辆,冲击涉外商场,伤害同胞身体等粗暴方式“爱国”的蠢货身上,这种自毁倾向尤其突出。

一旦失去警觉,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蜕变成蠢货。为了灭虫,我们将再也听不到鸟鸣;为了无污染的电能,我们用四处树立的风车杀死成群的雁雀;为了安全,我们添置更多的安全设备,却给了操作者过分的自信,酿成更多的事故;为了消除东非草原上常见的牛瘟,却引起狮子大量死亡——牧牛犬在照看规模遽增的牛群的同时也增加了狮群感染犬热病的危险。就连超市里售卖的防脱发洗发水都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因为不少病症都有脱发的征兆,而过于依赖防脱发洗发水的人极可能延误病情。

在国际政治领域,也存在相似的情形。人们以为能够控制冲突的方向、手段、程度和目标,却不得不承受意料之外的后果。例如二战期间美军为了震慑日本,好几次派出小型飞机编队到日本广岛上空进行投弹训练。造成习惯了警报的广岛人误将1945年8月6日的空袭警报当成假消息,导致核爆幸存者数量大大降低。还有研究表明,由于几个核大国都拥有了第二次核打击的能力,核战争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但是,却造成这些核国家更加频繁地对别的国家进行较低水平的暴力挑衅。

一个较简单的冲突也可能引起相互关联的各方做出错综复杂的反应。比如一战前与俄法不和的德国促成了英日联盟。它希望此举能够使英俄关系恶化,因为俄国是日本的对手。同时德国希望英日同盟使英法交恶,以便自己能获得英国让渡的殖民地。没想到英日同盟使得英国人心态更加放松,更愿意与俄法进行谈判与合作。而日本在英国的默许下敢于率先进攻俄国,帮助英国解除了俄国对印度的威胁,进而攫取了德国在远东的既有利益。这一系列的涟漪效应完全有悖于德国制造冲突的初衷。

中世纪欧洲的一段历史颇能说明冲突的不可预测。公元1334年,一位名叫莫塔丝的奥地利女公爵率军进攻卡林西亚州(Carinthia)的一座城堡。由于城堡位于悬崖峭壁之上,易守难攻,女公爵决定对其长期围困。经过漫长的时日,城中粮食只剩一头瘦牛,还有两袋大麦,守军濒临绝境。攻方情形也不乐观,城堡久围不降,军备吃紧,人心变得不易控制。这时候,城中守将做出了一个异常愚蠢的决定。他命令手下把最后那头牛宰杀了,然后将仅剩的大麦全部塞进牛肚,一并扔下悬崖,以示对敌人的轻蔑。更不可思议的是,女公爵看到落在阵前草地上的死牛,顿时气馁,下令解除包围,撤军而去。

很多时候,人类的冲突中充斥着类似的荒唐事。所以托马斯·谢林认为,要在冲突中获利,遵循惯例,选择保守的方式,以及尽量不误解对方的意图,无疑是明智的。当然,前提是我们也许是,但不永远是简单看待世界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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