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农民！

啥叫农民！

端木赐香

李自成进京，相当于农民集体闯进大观园，你以为他们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当然是抢钱了。

起初，这些农民也不知道所谓的富到底是个什么具体情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官跑嘛。但是农民也不傻，凭着本能，他们总能发现些什么：大明的国子祭酒孙从度当时卧病于会馆，一位姓罗的农民军将领不小心闯入其房间，被责骂，罗将军大怒，将其捆绑责打，并学着土匪绑人的小样儿，要求其家人拿钱来赎，没想到孙家一下拿出七千两黄金来。李自成一听，那样子比初次进城的现代农民陈奂生还要傻，他瞪着一对牛眼感叹到：“一翰林富乃至是耶！”

知道“凡官员家必多金”的真理以后，自成就不客气了。农民身上先天具有的“剥夺剥夺者”的气节和“劫富不济贫”的情结，支持着他要动手了。官家与农民军互称为贼，原因可能就在于此。

李自成专门设立比饷镇抚司，以刘宗敏、李过主之。规定助饷额：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

这叫逐级摊派，可惜明朝官佬们觉悟都不高，往外拿钱的时候诸般忸怩。自成没有办法，就让刘宗敏制作了五千具夹棍侍候，这帮富人一受刑，就纷纷把钱拿出来了。最滑稽的是崇祯的老丈人周奎。城破之前，他那皇帝女婿鉴于缺兵少粮，守备虚弱，要求老丈人做个表率，带头捐个款，遣太监徐高前去通知，老头竟然坚决地说，要钱没有，要头有一颗。徐高虽是宦者，但嘴上的功夫还是有的，再三跟老头说明上意。老头终不为所动。最后徐宦官哭了，说：后父都这样了，朝廷没指望了。周奎一看不捐实在说不过去，这才答应捐献一万两。崇祯认为太少，要他拿二万。老头没办法，写密信给自己闺女。周皇后答应替爹出五千，并劝爹尽可能拿出两万来。

当然了，老丈人心里可能明白，现在根本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也就是说，老丈人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挽救不了女婿家破朝亡的命运。更何况，女婿的库里钱多的是。不过老丈人不知道，这钱不给女婿，自己照样保不住。

登门到周奎家化缘的是俺们河南老乡李岩。周奎一见这位来自杞人忧天地盘上的大V，马上献长公主，并银十万，希免祸。李岩觉得不够，骂他小气，不忠，对之夹足箍脑，周奎再答应十万。李岩还觉不够，说：看来爷不给你下个杀手，你不会再吐了。遂命人用烙铁熨其肤，熨一下，承银一万。熨了四十下，得四十万。先后追银六十万，珍玩币帛无算。

李岩把钱全玩到手之后，周奎也被玩死了。

如果说丈人比女婿农民，尚不如说，女婿比丈人更农民。正月初一，崇祯皇帝召集大臣，说形势不妙，大臣问他，你库里还有多少钱，崇祯皇帝不愿意说。事实上是他不愿意动用自己的存款。三月初，形势紧急了，他要大臣、亲戚、宦官捐钱，捐得大家心烦，最后给他凑了二十万。可最后大家都知道，等到李自成进京，发现大明万历八年以来库里的底银始终没有动过，总计3700万两白银，黄金150万两！

真是农民啊！而李自成起义，更是农民造农民的反。这家伙，边起义边真情告白：“陕，吾之故乡也。富贵必归故乡，即十燕未足易一西安。”

小样儿，就知道他们西安好。当然，这小农也知道做了皇帝，乃是做了金字牌的贼王，抢钱的时候更具有合法性与正当性。所以初进京时，也悬令秋毫无犯来着。但后来发现，不给钱不行，跟着他干的农民兄弟不乐意，于是“将领人各百两，兵卒人各十两。皆大失所望。”一句话，大家都是农民，跟着你掂着脑袋干革命，就被这么些散碎银子给打发走，还没人家小贼小盗搞得多，太不够意思了吧？于是自成就睁眼闭眼地任大家自己抢个够，直抢得人心慌乱，影响他做皇帝了，才招来大将刘宗敏，说：“何不助孤作好皇帝？”刘宗敏翻着白眼回说：“皇帝之权归汝，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宗敏对自成，当然也是农民对农民。宗敏的意思我最明白，他烦自成：小样儿，兄弟们本来图的就是钱，这会儿讲好皇上了，跟谁装也别跟我装，免得俺给你找不痛快。这样，你装模作样地做你的好皇帝得了，弄钱的事我来！

也许宗敏是对的。因为自成整天往陕西老家拉钱来着，就连那些当初喊着“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够找闯王；不当兵，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的小卒们也对腰包满意了，他们开始想家了：“腰缠既富，人多乡井之思，绝无赴敌之气。”

结果，大家只好一块儿回老家呗。都是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