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流氓”

外国“流氓”

端木赐香

太平天国运动，成就了诸多英雄，也成就了诸多刽子手，当然，还有流氓。比如陈玉成那样的，只能叫英雄，李秀成没有英雄到底，某些史家怀疑他叛徒了，所以，权叫半拉英雄吧；李鸿章和曾国藩，就是刽子手啦，教材上称之为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叫他们刽子手我没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最好把“人民”二字去掉，至少去掉那个“民”字。意思很简单，太平天国没有经过人民授权，不能轻易地就断定其代表广大人民的利益，乱代表人民，这种习惯还是没有的好。或者说，人一造反就代表人民，史家的这种思维不好！

至于流氓，就是协助曾李屠杀太平天国的洋人啦。教材上是这样说的：中外反动势力勾结起来共同剿杀太平天国。

所谓的中方反动势力，当然是清政府；所谓的外方反动势力，就是外国洋枪队。之所以说他们反动，乃是针对太平天国的“进步”而言。

太平天国初起的时候，外国反动势力曾经对它抱有深厚的希望并试图与它先“勾结”起来。教材说，由于太平天国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外方的反动要求，所以，外方反动势力才转而去勾结中方反动势力的。但是外方反动势力可不这么说——1861年上海英国商会曾经派出一个三人代表团访问长江各地，并在南京作了短暂停留。代表团成员米奇在给上海英国商会主席的信中说太平天国“除烧、杀与破坏外不干别的，所有的乡民均痛恨他们……他们占领南京已经八年，仍无重建该城的迹象。工商业被禁止；他们的土地税比清政府重三倍，他们只顾抢劫，靠抢劫为生。”

如果说米奇的评价还算客气的话，那么马克思在《中国纪事》中的评价就是一针见血了：“他们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老统治者的惊惶还要厉害”；“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务。他们的全部使命好像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显然，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能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反动英国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因为几十年之后列宁才创造出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叫打土豪分田地均贫富，因为这是中国特色的革命理论，中国私有财产不神圣，法律也就不保护。这就导致外国反动势力与中国进步势力的互不理解，从而给中外反动势力互相理解制造了机会。还是外国反动势力比较主动，他们准备勾结清政府。清政府虽然也是反动的一方，但并不是你一勾，他就往上搭的，外国反动势力虽是流氓，但大清并不是小妓。事实上，咸丰皇上对所谓的“借师助剿”充满了恐惧和忌恨，导致两个反动势力一直挂不上，直到他死亡，他媳妇发动了政变，粉手出墙，外国流氓才诞生。

第一个流氓是华尔，美国人。他是洋枪队的第一任首领。同时也是咱大清的上门女婿——买办商人、记名道杨坊的女婿。其洋枪队的一百多名成员都是混迹于上海租界酒吧里的各色西洋盲流——潜逃的外国水兵和被解雇的外国海员。众所周知，盲流的爱国感情是值得怀疑的，所以第一次协同清军作战，就丢了人，比大清的八旗兵还要不堪一击。华尔痛定思痛，遣散了西洋盲流，又雇佣了二百多名菲律宾人，结果还是大败。事不过三，华尔这次开始补充招募中国人了，招了大约三千中国人，组成三个团，着西式军服，以西法操练。所以，所谓的洋枪队，仅是西法西械而已，兵中洋人并没有多少。而所谓的中外反动势力，倒不如叫作中中反动势力，这让我们很尴尬，就像八国联军里有中国军团，侵华日军里夹着大半伪军一样，没办法，中国百姓经常分不清谁是真正的反动势力而站错队。

1862年2月，华尔洋枪队在松江附近两败太平军，被清政府命名为“常胜军”，华尔官封四品，金榜题了名，又兼洞房花烛夜，杨坊干脆把自己的女儿嫁了华尔，华尔还加入了中国籍，这家伙真是流氓到家了。不过，流氓的日子并不长，1862年9月，华尔在宁波附近阵亡。这流氓，临死前还留下遗嘱，说清政府欠他十四万银子。遗产继承人为其弟弟与妹妹。其弟弟去世，妹妹不热衷。可是流氓的弟媳妇儿却一直记在心头。34年之后，也就是1896年，李鸿章访美期间，这弟媳竟携带华尔妹妹到李大人的住处上访了。李大人对这洋上访人员特别优待，先是夸华尔是个英雄，后是赠给华尔妹妹一枚清朝银章，然后说回国后一定代为查办。不过这里我想说明的是，虽说华尔是个流氓，但是流氓生在流氓国度，那个国度的人都比较诚信。所以我相信，咱政府可能真欠人家钱（有学者论证，不但咱不欠他，他还欠咱呢）。最后当然也给人家了，在后来的庚子赔款中分两次还清的，总计十八万美金。

有关华尔的死因，一说是被自己人误伤致死，一说是被太平军打死。既然太平天国被史界断定为代表人民的利益，我们还是以第二个说法为准吧。这样也能长长咱们的志气。问题是，有些事情老让人民泄气——清政府很为这个洋烈士而感动，下诏“著于宁波、松江两府建立专祠，仍交部从优议恤。”据说美国方面并为认为建立中国式的专祠是一种荣誉，所以在他们的善意干预下，宁波的专祠没有建立，松江那边呢，直到1877年10月，在李鸿章请求下，才在松江城西南处修建了墓地和享堂，竣工那天还邀请当地居民出席在享堂举行的纪念会，并向华尔先生致礼。幸亏清政府玩完了，否则如今我们的中学生还得去给华尔扫墓。

倒下一个流氓，就会千万个新的流氓站出来。华尔死了，后继有人。新的流氓叫白奇文，也是美国人。这家伙，军纪败坏不说，还天天撵着李鸿章要军妓，鸿章虽然是个大卖国贼，但是他深刻地明白，中国的小妓，只能中国男人嫖，中国男人嫖，顶多是个人格问题，小节；若让外国流氓嫖，那就是个国格问题了，事关民族尊严与民族气节，想想2003年小日本在珠海集体嫖娼引起的爱国狂潮，大家就知道了。总之，鸿章坚决不给他军妓。白齐文这流氓，竟撞到杨坊的银号里，扇了杨坊的耳光，抢了杨坊的银子四万两（据他宣布，这是杨坊答应给他的常胜军的饷银），中国方面恼了，李鸿章只好把他解职了。他也恼了，带领一部分常胜军直接投奔太平天国去了。不知太平天国是否给他配备军妓，但我知道他是拼了命的给太平军干，有一次战役，居然吃掉淮军万把人，把李鸿章气死了。于是第三个流氓出场，他就是常胜军的第三任统帅，英国人戈登。

这第三个流氓，流氓起来很具英式绅士风度。打仗的时候，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却任何武器不带，只掂一根短短的藤条（据说华尔掂的是小树枝或者马鞭子）；另外他没有任何个人野心，对于自己本薪以外的报酬，一概不接受；发布命令时也不按中国给的官衔，而是署名“英国皇家工兵队戈登少校”，并且不许人家称他为将军；特别是他禁止士兵掳掠，而代之以优厚的军饷和奖金。这样他就得经常找李鸿章要钱了，李鸿章虽然喜欢他——李鸿章对他的评价是：“他的言谈举止比我所见过的西洋人强过百倍，那些人大多傲慢自大，令人生厌……看这个英国人战斗，真是疲惫的眼看见美景，沉重的心喜获甘露……如果有什么能和曾国藩的学识一样让我敬佩，那就是这个英国军官的指挥才能。”但是李鸿章有时也讨厌他，比如戈登的心直口快，经常指责李鸿章贪污常胜军的经费，这导致李鸿章有苦难言，自己的淮军都是靠抢掠来弥补军费之不足的，独这个洋流氓，严格控制他的部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李鸿章虽然心里窝火，但他毕竟承认，戈登“的确是一个有高尚情操的人”。用我们话来讲，应该是“一个有高尚情操的流氓”。

最能证明这流氓高尚的，是苏州杀降事件。1863年10月，常胜军和淮军开始围攻苏州。太平军守将郜云官等人通过淮军营官郑国魁联系，和程学启、戈登密会，定下降约，要求戈登居间做保，因为太平军认为洋人最讲信用。戈登当然乐意做保，但是他没有想到，苏州守军投降后，他一离开，郜云官等降将皆被杀。流氓戈登得知后立即返回，手捧郜云官的首级痛哭，发誓与程绝交，又拎着手枪到处寻找李鸿章，要利用骑士决斗的方式挽回自己的名誉。可是洋流氓遭遇中国流氓，当然要被动了。李鸿章把屎盆子全扣到自己头上，全世界发表声明，杀降一事和戈登无关；并且希望戈登明白，这是中国，不是你们欧洲。总之在我们中国，这样干，既是正义的，又是必要的。不久朝廷的赏赐下来，身为江苏省总兵的戈登着赏给头等功牌并银一万两。这个时候的戈登虽然回资助几位困难的军官而资产告罄，但他还是拒绝了这笔巨额赏银。原因很简单，他认为苏州杀降一事让自己名誉受损，不但拒绝了那赏银，还向英国公使提交辞呈，在英国公使的规劝下，戈登勉强同意继续当这个洋枪队首领。

苏州杀降，戈登不满，没想到英国政府更不满，中国方面是什么玩艺儿啊，我们的军官能给他们干么？不行，以后不准给中国干了，都给我回来。与此同时，常胜军的任务也完成了，杭州、苏州、常州相继攻克，只剩下太平军老巢南京了，常胜军也没啥用了，而且，如果戈登不干了，常胜军没人能比他带得更好的了，所以李鸿章的意思，赶紧把常胜军解散得了。于是戈登从常州带领队伍回到昆山后，就地解散，给每一位军官一大笔遣散费，每一名士兵一个月的饷银和足够回家的路费，至于他自己，再次拒绝之前曾经拒绝的那一万两赏银！之后，清政府上谕来了，把戈登从总兵提拔为提督；再之后，又来一上谕，赐穿黄马褂，带孔雀花翎。清政府还仿照西方式样给戈登制作了一枚巨大的纯金奖章……

1864年，戈登载誉而归。英国政府提升戈登为中校，女王册封他为“名誉勋爵”，媒体称他为“中国人戈登”。英国当时著名的远东与社会政治研究专家亨利•诺曼在《龙旗下的臣民》一书中说：“毫无疑问，正是由于戈登的杰出才能，才使得大清帝国当局得以苟延残喘。学习中国历史的学生在若太平军最终获胜是否对中国更有好处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我沿着中国的海岸往来旅行时，听到许多有关戈登将军的奇闻逸事。在他身上，优点与缺点几乎平分秋色，在远东流传的有关他的故事，肯定是非常有趣的。但是，我在这里不想做任何描述，因为民意似乎下定决心只想记住戈登先生生命的一个方面，即他是一个英雄，尽管他原本是多面而复杂的。”

然而在我们这边，就只能看作是流氓了！有中国的中学历史教材为证！

这流氓回到英国以后，将清政府的纯金奖章熔掉捐给了慈善机构，这流氓，简直气死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