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日记Day 22——打劫疑云

5月22日，  德钦－左贡，晴

从德钦继续往北102公里，有一道门，这里就是云南和西藏的交界处，过了这道门，我们的车队就算正式进入了西藏的土地。

进入西藏的第一站是个叫“盐井”的地方，这里保留着延续千年的人工晒盐的原始传统。晒盐的地方被称做盐田，其实是在汹涌澎湃的澜沧江边搭建的一些土木结构的平台。这里的女人们会用身体把卤水从江边的盐井里背上盐田，经过一天日头的暴晒和江风的吹拂，第二天，盐田里就会结晶出盐粒了。

秀美的盐井村

澜沧江东岸的白盐田还没有到晾晒的季节

西岸的红盐田

在太阳和风的作用下析出的盐巴

村民正在盐田里劳作

说起卤水，很是神奇，在澜沧江两岸的一小片地方的岸边随意打一口井，就能从地下涌出含盐量每升高达30多克的卤水来，卤水经晾晒就可以结晶成食用的盐巴。说 起来真是天地造化，位于青藏高原东部的横断山脉，既远离青藏高原上的藏北与青海柴达木盐区，又遥距大海，这一口口小小的盐井，就此养育了这方众生。

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是虽然使用的是相同的卤水源，采用相同的加工技艺，可澜沧江两岸制成的盐却分别呈红、白两色，所含成分也不相同。西岸地势低缓，盐田较 宽，所产的盐为淡红色，因采盐高峰期多在3―5月，俗称桃花盐，又名红盐；江东地势较窄，盐田不成块，一处一处的，但产的盐却是纯白色，称为白盐。红盐和 白盐的颜色与土质有关。红盐产量高，但价格低； 白盐多在江东高地筑田晒得，量少，略贵。

一家三代的女人们正在收获盐巴，除了抽水机之外，她们也用上了手机

盐田基本上是一个女人的世界，女人们每天要从澜沧江边大约四、五米深的盐井里，用特制的木桶背上20多斤重的卤水，穿过盐田间的小山道，爬升大约50米的高 度，将卤水倒进自家的盐田中。她们每天要这样来回背上四、五十趟，这差不多相当于每天把一吨重的卤水提升50米，或者背负20多斤的重量爬一座两千多米的 高山！不过，现在有些人家已经用上了抽水机，这样可以节省不少体力。

感觉西藏女人的腰都是特制的，她们成年累月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在辛苦劳作

我们在盐井停留了大概1小时左右继续上路，此时车队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下一站，芒康。

走过318线的朋友一定都知道从理塘过后的巴塘和芒康一带是治安的重灾区，因为这里处于民风一直彪悍的康巴藏区，又处于川、滇、藏三省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打 劫事件屡有发生。我们从理塘因为绕道亚丁，再转到滇藏线走香格里拉、德钦，避开了巴塘，但芒康是一个必经之路，无法再躲了。

路上骑摩托的藏族人，典型的康巴装束，与文章内容无关

我虽然没走过这段路，但颇不以为然，我们是一个9辆车的车队，而且不乏青壮之士，那些“悍匪”，而且听说大多数都是小孩子，能那么不长眼来抢劫我们的车队？但一个朋友的亲身经历和无数传说让我认识了厉害。

这个朋友行伍出身，进藏数次，只有两次投宿芒康，而且都是把车停在了县城繁华地段大酒店的停车场，但是无一幸免，两次车玻璃全部被砸，车上物资一抢而空。

这是因为投宿过夜，如果不投宿不过夜，路上也不停车该没问题了吧？这个朋友就给我介绍了当地人在路上拦截的战术方法，我听了不寒而栗。

5个小孩手拉手站在路中央，你还敢不停车吗？只要你一停车，5个小孩立刻按照既定战术，一个爬上机器盖，两个分别去扒驾驶座和副驾驶的窗户，还有两个直接躺在了前面两个轮胎前，请问你还敢动吗？一辆不敢动的车停在人家的寨子前也只有任人宰割了吧？

我还听说“卸轮胎”的神奇传闻，车辆被截停之后，司机下来交涉，5分钟后，当地人放行，司机还暗自高兴和纳闷，也没给钱呀？转头发现另外一边的两个车轮已经 在5分钟内被悄无声息地卸了个干净，一身冷汗的去找当地人，当地人很热心，“不是我们干的，但我们可以帮你找回来，一个车轮2万”。你说你交不交钱吧？

在其它路段上向车队挥手的放牛妇女，车队停车给她的孩子一些吃的，但是这种情况在芒康一带却不敢重现了

有了这些传闻，可想而知我们是怎样地如临大敌。一路上再不停车，领队时刻提醒紧锁车门，车队紧随不敢掉队。终究我们冲过了这段区域，安全过关。路上确实有很 多孩子在用很多方式在吸引车辆停车，招手、敬军礼等等，可能有些没经验的车辆真的会停车施舍。并没遇上像传闻中的5个孩子手拉手站在路中央的极端情况，可 能是因为当天有好几个庞大的军车车队路过，有些忌惮吧。但我更愿意相信，那些传闻只是传闻。

这里并非穷山恶水，反而是有着美丽的风景和恬静的村庄

后来，我在网上搜索“芒康＋打劫”的关键词，果然有超多的帖子，其中一篇摘录如下，作为给大家的警示。

“D4： 9月25日康定—理塘：牛魔王、疑似土匪以及土匪 - 1

…… 而这时路旁背对我们正在沟边河水的一头牦牛忽然转身向路中间奔出来。急刹之后停住，牦牛却已倒在车前。心中大骇，也不知究竟撞上没有。牦牛却立即爬起来， 一溜烟跑到旁边山坡下的草场上去了。见牛无恙，车也无异常，为避免是非，不敢多作停留便起步离开。开了一会儿，停车拍照时，顺便观察了一下车头，保险杠上 长途行驶后覆满的灰尘并未有任何擦碰的痕迹，显然与牦牛没有任何接触，该牛应属自行滑倒。便彻底放下心来，感叹我们和牛儿的好运。下午4点过，行至雅江与 理塘之间某地，前面一辆低速行驶的大货车突然被几个年轻藏民袭击，藏民挥舞着石块似乎要砸货车，货车猛打方向加速逃离。此时我在200米开外，第一反应是 遇上劫道的了，立即停车，掉头开出几百米观望。大车逃走后，藏民便回到了路旁的一栋房子中，并未向我袭来。心中稍感安定，过了几分钟，开来一辆小车，便乘 势尾随其后冲了过去。似乎不过是虚惊一场。

D4： 康定--理塘：牛魔王、疑似土匪以及土匪 - 2

边走边玩，继续前行。6点左右，距离理塘仅有几公里，正在上山时，对面开来一辆蓝色奥拓，径直横到了我们面前。车上下来两个藏民，一左一右走到我车边便开始拉门敲窗。右侧 那个藏民用力指戳我们的右前轮，嘴里说着什么。我立刻想到他们要么是在损坏我的车轮，要么就是借故引我下车实施抢劫。见鬼，这川西真的是如传说般的匪窝， 这次来真的了！再无迟疑，瞅住奥拓留下的空当一脚油门到底冲出包围，也不管旁边那两个大喊大叫的土匪了！此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愤怒，唯一能做的就是夺路狂 奔。在那山路上，能开多快开多快，也顾不上考虑安全行驶也不顾高反带来的剧烈头痛，仅剩的念头就是逃命。一边开还一边回头看那奥拓是否追上来，一直冲到了 理塘县城那大牌坊般的城门跟前，却又有3名和尚模样的人示意我们停车！这地方都是些什么玩意儿，TMD，还是不是人类社会了？！再次一脚油门到底冲出重 围，直奔导航早先设定的县政府方向，妄图获得政府保护。县城街道上人头攒动，绝大部分是藏民，我们心中极度恐慌，寻寻觅觅开到县政府门前，没有见到任何警 卫之类的，也不知道公安局在何方，下车问路人，不想此时3个和尚 已乘一辆小面追到跟前。领头的胖和尚劈头就来了句“撞死了我们的牛为什么要跑?！”原来如此！那头牛终于是去报告它们的大王了。小丁后来说，她当时听到和 尚的这句质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原来是为了这个，那只要把事实情况解释清楚就好了，可事情远不如她想象的这般简单。

拦路的和尚-- “我根本没撞到你们的牛！”--“牛毛都挂在车头呢！”小丁伸头一看，一大簇牛毛像一根牛尾巴一样荒诞地竖在车头右前侧，差点当场晕过去。牛在车前摔倒之 后，我们曾多次停车休息、照相、检查底盘，根本没见过这些牛毛！必然是奥拓车堵住我们时使了手脚！冲过奥拓之后只顾夺命狂奔，根本不知道车头有了变化。

--“我们去公安局解决！”--“去啊，找他们没用的！”

不想与他们多废话，跳上车出发寻找公安局或派出所，此时蓝色奥拓已到达县政府前与3个和尚会合，四村八寨的藏民们原来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相聚在一起。我们按照 路人以及导航的指示在县城街上左右都看不到公安局，心中非常紧张，这时才想到110！！小丁在电话中向110描述我们所在位置，天色渐暗，我们在街头被一 群藏民围了起来，几个和尚在车外唾沫横飞的大声指责着我们的“恶行”，围观藏民纷纷透出不善的目光。好在警察很快出现了，我们以为看到了希望，谁知这位藏 族警察（后来得知是派出所所长）走到小丁跟前，恶狠狠的说：“你，下来！”小丁表示不敢下车，所长说，“撞了牛还想跑？！让你下车你就下！”我们心情立刻 降到冰点…看我们坚持不下车，最后派了一个年轻藏族警察与小丁挤在副驾座位上（车上已无其它座位），将我们带回了派出所。路上与年轻警察交流，告诉他我们 车头一点擦碰痕迹都没有，怎么可能把几百斤的牦牛撞死，他和善的说，“你们放心，我们会主持公道的。”心中安定了一些。

D4： 9月25日康定—理塘：牛魔王、疑似土匪以及土匪-3

到了派出所之后的事情不想多写，大体上是：罗：我没有撞到牛，你们可以检查车，保险杠的灰尘都没有碰到一点，怎么可能撞过牛？指导员：撞没撞到牛和灰尘有什 么关系！罗：交通事故你们警察见得多了，几百公斤的牛撞上去会是什么样子，况且警察办案总要讲个事实和证据。指导员：你难道还想开一百多公里回去验牛吗？ 那样其实也是耽误你的时间。。。##%#￥#￥@指导员：这里的老百姓也很可怜的，有些一家人就靠一头牛。一头牛一般是3000，你态度好一点，和他们协 商一下，尽快解决吧#￥#%@#￥%%￥%@#￥#@￥

懒得写了，回忆所长、指导员、藏族警察以及那些丑陋的动物的嘴脸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干脆摘抄小丁的记录：

走进派出所办公室，坐在火炉旁，心里踏实了很多。有民警问我有没有矿泉水，如果没有是否愿意喝他们的开水，因为这里海拔高，开水并没有100度，我很感动他 们的细心。要了一杯水，润了润早已咳干吼干的喉咙。这里的汉藏民警比例大约1：2，所长与指导员都是藏族。小面与奥拓车上的藏民没有在办公室出现，老罗上 楼去与领导办公室摆事实讲道理，我在楼下对干警们描述情况，开始很感安慰，因为“主持公道”“尊重事实”被他们反复提及，逐渐听他们说起很多别人的遭遇， 我发现这里没有公道，这里也不在乎事实，只要被盯上，谈价钱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以下是我在派出所听来的故事：某人撞死了一只母鸡，被藏民索要几千元，讨 价还价未果，只得付钱。付钱后第二天又被索要几千元，因为那只母鸡的夫君失去伴侣伤心过度也要死了，所以也得赔。某人撞死了一只土狗，藏民说是品种优良的 藏獒，索要了上万元。事实上这只狗是否有主都有待考察。（想起周星驰痛心疾首的呼唤，“小强！小强！”）部队打靶后有人号称家中马匹中弹身亡索要了数万 元。某自驾游车主正常慢速行驶时被本地摩托追尾，摩托车主成功索赔上万元。......一个民警说，这类事件太常见了，要是连续两天没发生他们都感觉不太 对劲。

我与民警一同出去研究了车头，那一大簇超现实的牛毛不知何故已消失(也许是作者不甚满意故而偷偷撤下)，只留下几根深嵌在保险杠与 叶子板之间夹缝里，除此之外车头再无任何其它与牛有关系的痕迹。回到办公室，有民警说，几百斤的牦牛要是被撞死了，那这车估计也开不成了。我很感激这句公 道话，虽然起不了作用。

突然门外喧闹起来，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头儿进入办公室，据说是牛的主人，还据说他从奥拓车上下来拦截我们，被我们车轮碾过了脚背，刚从医院回来，恰逢周末没照上X光，但他觉得是骨折了。。。越来越精彩了。。。

老罗仍在楼上，老头儿坐下来就冲我质问：“你是不是GCD的人？？！D员怎么能撞了牛就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将头别开，不与他作任何回应，心中 暗想，他家的门每晚可能鬼得排队领号叫门才行。他向民警介绍他是D员，还是村支书，家人打电话告诉他牛被我们撞倒后，多次努力起身却不断摔倒，至今仍在被 撞倒的路边奄奄一息，即将死去，我回忆着摔倒的牛儿腾起来就向山坡下的牧场狂奔而去，震撼于街坊剧场人才辈出，感叹着平民影帝大隐隐于市。接着他从皮鞋里 --注意，是皮鞋，而且是不用系鞋带，需要用力穿拔的那种中邦皮鞋--拔出他那号称被1.5吨小轿车车轮碾过的脚，脚上很喜剧的贴了一帖伤湿止痛膏，没有 丝毫的浮肿，展示一番之后再把脚塞回鞋中,同时表示这脚估计是断了。我很想双手抱拳送上一句:在下服了。

接下来他们上楼与老罗和派出所领导三方会谈，会谈结果，3000给这活不见牛死不见尸的牦牛，500给那不赔钱就再等两天到周一去照X光的脚，就这样吧，付钱走人，人家明天还要赶路呢！民族矛盾大家讳莫如深，赶紧掏钱买只河蟹，一个个的大脓疮捂到下一个朝代再去解决吧。

最后，有警察安慰道：“你就当是住了总统套房吧！”

度过了这个“凶险”的路段，车队继续前行，投宿左贡，明天的行程将从左贡赶往波密。318在一天的紧张之后终于给了我们一些补偿，请期待明天的连载《车轮日记Day 23 — 最美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