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夷,你全家都是夷

英夷没有办法,只好给你订传说中的不平等条约——1858年的中英《天泽条约》特别规定:此后各式公文提到俺们大英官民的时候,不准叫夷。马克思为此讥讽说:“约翰牛并不坚持要称它为上国或圣朝,而只以在公文中

你是夷,你全家都是夷

端木赐香

先秦时期,居住在中原以东地区的几个部落被总称为东夷。

有关东夷与华夏的关系,最著名的当是黄帝大战蚩尤了,战就战呗,部落兄弟间切磋切磋武艺也是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华夏典籍对蚩尤的丑化,那形象,比《西游记》里的牛魔王还要不帅,据说是八肱八趾,铜头铁额;甚至有说他是兽身人语(好歹还是人语,没说是鸟语),食砂石子(好歹没说他专吃少男少女,后来的荷兰人就被大清臣民当做食人番了);至于蚩尤呼风唤雨,吹烟喷雾的魔鬼本事,则是尽人皆知的。据说蚩尤死后,黄帝还差人画蚩尤像以威天下,我估计那时的娘吓唬夜哭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嘘,别嚎了,再嚎蚩尤就来了!

后来咱们融合了,就不再丑化蚩尤了,可是咱族人好像自古就好这一口,不丑化丑化别人,心里不自在,反映中国人这种心态的最佳著作当是《西游记》了,一出大唐中土,就全是妖魔鬼怪的天下了。有学者说,中国在郑和下西洋之后,思维只能打到爪哇,一越过爪哇,就是“狼徐鬼国”了。所以称外国人为鬼子,那是咱的传统文化。称他们夷,还算客气。比如明清时期的国人把荷兰人叫作红番鬼,听着像是红薯蛋似的。荷兰国小人轻,红薯蛋就红薯蛋吧,无所谓,可英国人就不乐意了,不时的向我们抗议。问题是,他们越抗议,我们叫得越欢:小样儿,俺们叫夷早叫惯了,想改口,那是不容易的。而且俺们中国人就爱这一口,越不叫俺叫,俺越叫,就是夷来就是夷,你是夷,你全家都是夷!

鸦片战争前几年有个很著名的辩论——183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派出“阿美士德”号商船从澳门出发,沿中国海岸北上寻找商机兼进行侦察活动,主持人是化名胡夏米的东印度公司职员林德赛。路过上海的时候,胡夏米致禀苏松太道要求贸易。苏松太道批曰:向无此例,不准!胡夏米抓住他批示中的两处问题大做文章,一处是称他们为“夷”,一处是对胡夏米的信件态度:“原呈掷还”。胡夏米认为,“原呈掷还”有伤国体,是对他们的“凌辱”;大英国不是“夷国”,而是“外国”。苏松太吴其泰回复曰:南蛮北狄东夷西戎。自古至今,总是照此称呼。况中华舜与文王都是大圣人,孟子尚说:“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岂是坏话?是你多疑了吧。

吴其泰虽然学识丰富,但捱不住他遇上了胡夏米这么一个中国通。胡夏米回复说:其一,贵国古人称朝鲜为东夷,而我们英国本地在贵国西方;其二,大英国属地,在大清国东西北南都有;三,大清会典卷十一称苗、羌、蛮貊等,居在中国,与夷人同样;其四,苏东坡曰:“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也。譬若禽兽然,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乱。先王知其然,故以不治治之,以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由此观之,称夷人者,为蛮貊而已矣。称大英为夷,不是凌辱又是什么?

面对这么一个中国通,吴其泰只好让步,在致胡夏米的复信中,改称“英国商人胡夏米”、“该商”、“孤船”云云。问题是,英国没有这么多的中国通,对自己被大清国称夷之事防不胜防;即使有,每次还得如此这般的交涉来交涉去,忒麻烦。特别是随着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发生,中国称人家夷称得更来劲更勤快了。于是,只好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给你订到条约中——1858年的中英《天泽条约》中有这么特别的一条:“此后各式公文,不论京内外,叙及大英官民,文书中不得提书夷字。”英国这一行为甚至遭到了马克思的讽刺:“约翰牛并不坚持要称它为上国或圣朝,而只以在公文中除去夷字为满足,这在自称天朝的中国当局看来,约翰牛是如何卑贱啊!”

确实卑贱。不叫你夷叫啥呢?何况俺们订了条约也可以不遵守的,龟孙子才遵守呢。不独国人叫,皇帝老儿也带头叫,虽然《天津条约》1858年签订的,可1860年咸丰皇上在自己给僧格林沁的手谕中,不但叫英人为夷,而且还要在夷前加个丑字:“丑夷”。这还算客气,民间的爱国义士觉得叫英人为“丑夷”都觉得抬举了他们,干脆直呼其为“畜类”。再后来,中国流行白话文了,夷有点拗口,就统统把外夷叫作鬼子!

学者说,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钦差大臣琦善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英夷说出“贵国”、“贵特使”等客气话的大清官员。在此之前,我们都直呼人家为“尔”:“尔国”、“尔等”。

我不知道,“尔”换成“贵”,中国朝廷是什么滋味,但我猜,让一个老男人在酒桌上跟他眼中的所谓儿辈行拳,酒过三巡后,他由“爷儿好”,被迫改为“哥俩好”,“爷”心中肯定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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