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刀

我突然觉得,父亲真像那把刀……

文/廖保平

父亲爱刀。

父亲有很多刀,削水果的刀,切菜的刀,砍骨头的刀,杀猪的刀,砍柴的刀,割草的刀,切猪草的刀,割稻谷麦子的刀……在灶房的一面墙上,它们插在刀鞘里一字排开,一律沉着冷静,寒光隐晦,像等候命令的战士。

它们确实是父亲的战士,活跃在乡村生活的每一个“战场”,上山砍柴,下田收割,切菜剁草,杀猪宰牛,哪一样都离不开刀。刀不只是工具,还是乡村男人的象征,一个男人没有几把像样的刀,或是连一把刀都磨不利,也就是说刀功不行,就是废物,是什么农活都干不来的孬种。

在乡村,女人的幸福,一家人的希望都与男人的刀功紧密相连,刀玩得好,刀磨得利的男人,其他活儿,如犁田锄地撑船放排也一定会做得精精当当,反之,男人在活计上肯定不行,甚至做个狗窝的活也可能做不好。这样的男人,没有人瞧得起,巴掌大的乡村,被人瞧不起,无疑是一种灾难。

父亲的刀沉静地藏在刀鞘里,每一把都锐利无比,父亲不会把钝刀放进刀鞘里,他认为从刀鞘里抽出来的刀必须能用,像一个整装待发的战士,出而能战。

磨刀是父亲的一项重要工作,儿时,我常常看父亲磨刀,他打上小半盆水,搬出小凳磨刀石,坐在门口磨起来,我就坐在一旁看。

磨刀石都是父亲从河里精挑细选回来的,有粗、中、细之分,父亲先把刀贴在粗石上霍霍地磨,不时泼点水在石头上,整个身体都随着刀来来回回地动,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不是一时半会掌握得了的,刀与磨刀石的角度把握不好,角度不能保持不变,刀就磨不快,甚而会把刀磨坏。

在粗石上过一遍后,再过一遍中石,眼见着刀锃亮起来。到细石上就格外需要耐心和功夫了,细石光滑细腻,刀刃舔过,卷起一层乌黑的腻子,父亲像做一件很神圣的事,全神贯注,身子起伏,刮刮有声,偶尔停下来用拇指试试刀锋,脸上扬着不易觉察的笑意,那份专注那份自得,不设身处地,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其中的幸福。

父亲如此爱刀,使我想起江湖中的刀客,人和刀形影相随,心与刀息息相通。父亲磨刀时像是把臂力挤进刀身,给刀以力量,在刀与石的砥砺中,一把钝刀苏醒过来,强大起来,像一个刚劲冷毅的男人立在父亲面前,泛出冷峻逼人的寒光,将父亲和我们一家的生活照亮!

父亲用刀为我们谋取生活。春天,父亲犁田播种;夏天,父亲伐木放排;秋天,父亲收割稻麦;冬天,父亲杀猪宰鸡,父亲的刀进入生活的每个角落,父亲的刀游弋于时间的河流里。四季轮回,在父亲的呵护下,我和妹妹一天天茁壮成长,羽翼丰满,然后飞出乡村,远离父母。记忆中,儿时父亲还用刀为我做了木手枪、木车、陀螺等玩具,给我一份温暖的回忆。

最近回乡,我又一次坐在父亲身边看他磨刀,父亲的刀功依然娴熟,却明显吃力了,一会儿气就喘得急。一把用了很久的砍柴刀,已经磨得凹下去,刀锋弯成一条弧线,瘦瘦的,许是少了钢,过了细石,锋上依然没有咄咄逼人的寒光。父亲用拇指试试刀刃,神情黯然,他仔细地端详着刀,目光里充满了失望与怜爱,他一定为一把心爱的刀的老去而伤心!

我仔细地观察父亲,也充满了感慨与怜爱,我突然觉得,父亲真像那把刀,用尽自己的锋利,为我们辟开一条通向城市的路,通向幸福的路,现在他老了,瘦了,钝了,不复有年轻时的刚劲锐利。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沉重,蜗居城里,我没有练就一手好刀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为此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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