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那颗理想主义的卫星

或者,他可能在某个关键点上突然消失,被新的偶像所取代。就像那颗爆炸的卫星,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归宿。在这个邪恶的大海中,到处都有鲨鱼出没,英雄多么孤独,连喜羊羊都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

那颗理想主义的卫星

马立明                             

韩寒处女作《后会无期》上映,观众有赞有弹,但总体还是肯定。从纯电影技巧来衡量,固然问题不少,离“佳作”二字还有距离。但导演是首次拍片的韩寒,也就可以原谅了。至少还有经典台词,挽救了这部电影——作为顶级段子手的韩寒,还是有办法让电影刷出存在感的。

从作家到导演,不需为韩寒的“不务正业”而担忧。随着他的走深,我们发现他的“正业”越来越难以定义。

以往我们对韩寒的评价,往往是从作品的水平出发的。因为在2006年之前,他的标签还是“80后作家”。一开始,可能是文人相轻吧,我不算十分欣赏韩寒的文字。毕竟,在学问、文字修养上都不逊于韩寒的人其实不少。媒体对他的鼓吹难免有些夸大其词。2012年春节期间的“代笔风波”,更是几乎将“作家韩寒”拉下神坛。但令人意外的是,韩寒没有像很多被起底、被曝光的新闻人物那样从此沉没,而是轻巧地翻身,继续着经营着他的洒脱形象。正如他自己说的,“思想品德不及格,总比没思想好。”他的洒脱似乎提醒了人们:哪怕真是代笔,那又何妨?就如总统看待反对党,老板看待员工,小孩看待姥姥,没有什么能阻止一意孤行。那种牛逼和彪悍,非常人能及。当我们对他领衔文坛充满期待之时,他早已脱离了这个陈腐的圈子,他就成为《后会无期》中那枚卫星,缓缓升空,目标是整个宇宙。

经过这么多年,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韩寒是一个经过精密建构的偶像。写作、赛车、电影、民主、80后都只是精致的构件,共同拉起这样一个反体制英雄。他与他的团队一再地通过树立各种景观,引导我们走到这个建构好的英雄之前。而他也不负众望地与各种流行文化互动:包括“凡客体”、“国民岳父”等,这种“等你来恶搞”的姿态,也是积累人气的关键。

看韩寒的发展道路,有点像贝克汉姆。当然,他目前还没达到贝克汉姆的江湖地位,但至少,他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作为一个球星,贝帅球技远非顶级,但他通过维多利亚的引荐,成为时尚界、影视圈的明星。他没得到过金球奖、世界杯,但不妨碍他退役后依然成为收入最高的球星。同样,韩寒也知道,他一辈子拿不到“鲁迅文学奖”,索性也没向这个方向用力。他只是通过写作确立声望,获得关注后及时转身。在路金波等人的策划下,这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确实有成为“文坛贝克汉姆”的潜质,一个大众偶像逐渐雕刻成型。

贝帅本人的身份已经难以定义,韩寒也是一样。你逐渐说不清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看到有关他们的新闻已经变成了“娱乐新闻”。这是因为,韩寒和贝克汉姆只属于一个领域:流行文化。

流行文化解构了传统的文化传播方式,这是韩寒等人能从体制中杀出的原因之一。

“现代大众文化是与技术进步分不开的,它寄生于现代化的大众传播技术。”法拉克福学派一早就指出了文化发展的不同形态。放在十几年前,传统的、单维度的经典文学表述依然是主流。精英通过在权威平台上的写作、表演,受众只能被动地“欣赏”。当时虽然也有流行文化的存在,但似乎还是难登大雅之堂。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尤其是互联网的发展,这种单维度的传播方式被打破。人类社会从工业时代通过电视、网络等新兴媒体进入了一个交互式的、广泛的“大众参与时代”。随着自媒体的增多,大众也可以发表文章、视频,照样能成为舞台上的主角。这样一来,精英与大众的二元对立模式趋于消解。

大众文化的发展,往往令精英们猝不及防。我们记得2005年陈凯歌“史诗般的大作”《无极》,被恶搞成一部笑点十足的《一个馒头引起的血案》短片,以讽刺影片的不合逻辑,借助网络的平台,《馒头》的点击量远远超过了影片的票房本身。《南方周末》形容此次案例是“网友的参与更加丰富了原有文化产品。”冯小刚一台春晚,引来吐槽无数,不少讥讽冯小刚的段子,恐怕要比春晚相声本身更为爆笑;韩乔生早年的语误,被网友们整合成文,经典句子“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度成为流行词汇;苍井空从AV中走出,又是卖萌又是秀书法,开通微博与网友们互动,成为“宅男偶像”,引发网络上“德艺双馨体”的走红;甚至连课本的杜甫也逃不过被耍的命运,“杜甫很忙”系列成为一次文化“快闪”……大众文化的崛起,令韩寒及其团队看到了背后的机遇。虽然“大雅之堂”对他关上了门,但他更倾向于做“属于大众的韩寒”。他知道,“大雅之堂”中,不会有这么多的机遇。大众文化将成为他崛起的东风。近10年,就是他借助网络平台一路蹿红的时代。

法国学者居伊·德波说过,这是一个以视觉为中心的“景观社会”。树立足够大的景观,就能获得广泛关注。所幸的是,韩寒拥有绝佳的形象,以及一个酷炫的车手身份。最关键的是,有一个可以自由张扬个性的微博。在这个“帅就是正义”的审美文化里,韩寒占据了先机。

大众文化中的韩寒,已经不是一个孤独的神,而是包含了一系列丰富文化元素的集合。包括小野、小四、路金波,以及一切为他奉献段子、为他撰写书评的网友——今天我在谈论韩寒,或者您正在阅读这篇文章,我们都成为了“韩寒文化”中的一份子。“韩寒”不再是个个体,而变成一种文化,一种代表时尚、叛逆、洒脱、摇滚属性的少年精神。又或者说,这个群体最大的特征就是“拒绝被定义”,一个不妥协于世俗生活的人群。韩寒本人说过,“我对那些模式化的人格尤为反感,我只是按我喜欢的做事而已,我不愿随大流。”这句话大体上代表了这个群体的心声。

韩寒是当今社会的投影。韩寒身上的经典元素,恰恰体现了当代青年人的心态。他们与其说是消费主义滋生的纯物质一代,不如说是试图抵抗不可知命运及世俗眼光的一代。在中国社会转型期,对体制、对世俗的“反抗”存在于方方面面。(以下有剧透)就像片中不知为何而上路的三个人,炸掉了自己的祖屋从此一去不回头,就意味着开展了对命运的抗争。一路上对抗着这凶险的世界,遭遇“仙人跳”、父亲的真实命运、野外迷路、车辆被偷等糟糕处境。一如这一代人,在理想主义的光芒照耀下长大,却在现实世界中头破血流。因此,他们迷惘,他们愤怒,他们不解。“这个世界会好吗”、“我想与这个世界谈谈”,这是一代人的追问。房价、物价、艰难的就业形势、现实的婚恋状态以及种种社会黑暗,令这代人具备了批评精神。韩寒随性、洒脱、冷峻的风格,又让他们羡慕、膜拜。那种野外撒尿、救助失足女、路上捡狗等行为,又标志着这代人对自由、正义和爱的向往。最后卫星的失事,也标志着最后理想的终点。三个人就此分道扬镳。这其实说的就是我们的故事啊。我们不就是“听了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的一代吗?

以后,韩寒会一路红下去。他可能会出专辑,可能会开演唱会,他的头像可能会被印在文化衫上,他可能会出现在春晚上,还可能会出席某大会的开幕式。总之,他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成为话题的中心。又或者,他也可能在某个关键点上突然消失,被新的偶像所取代。就像那颗爆炸的卫星,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归宿。在这个邪恶的大海中,到处都有鲨鱼出没,英雄多么孤独,连喜羊羊都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

韩寒会飞得很高,也会遭遇巨大风暴。但他不是一个人上路。在韩寒的背后,有一个永不妥协的社会群体。

同为处女男,我曾经而伤心不已,辗转反侧,对韩寒的走红心存不忿。而如今,早已释然,并对他怀有赞许和感恩。他说出了我们很想说却说不出的话,战胜了我们很想战胜却无法战胜的命运。希望这颗卫星能冲出太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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