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身后的把戏

圣人身后的把戏

端木赐香

圣人“惶惶然如丧家犬”游历各国的时候，可能没有想到，身前，该来的不来，身后，不该来的竟都来了。

先是鲁哀公。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鲁哀公亲诔孔子。诔文说：“苍天不吊，不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

鲁哀公这话，透着虚伪。尼父活着的时候，嫌人家迂腐，敬而不用。人家死了，他倒“呜呼哀哉”起来了，简直是黄鼠狼给鸡吊孝嘛！

后是刘邦。众所周知，刘邦这小流氓根本不喜欢儒生，打江山的时候，有儒生投奔他，他同着众人之面，拿人家儒生的帽子当尿壶来用，可是当他亲历了叔孙通为自己制定的朝仪后，小流氓终于被儒家搞的那套皇家规矩与排场给折服了，脱口而出：“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饮水思源，为了感谢孔儒给自己带来的皇位之尊，刘三小开始行动了，亲往圣地曲阜以太牢之礼祭孔子，并封孔子九世孙世袭为奉祀君，让孔子后人代替政府祭祀孔子。

如果说刘邦往儒冠里撒尿纯是小流氓行为的话，那么他尊崇孔子，就意味着他开始懂政治了，由小流氓一跃而变成大流氓了。

后世的统治者继承、发扬、光大了刘三小的政治流氓行径，孔子被他们封了个满脸开花浑身挂彩：“褒成宣尼公”、“文圣尼公”、“邹国公”“文宣王”、“玄圣文宣王”、“至圣文宣王”、“大成至圣文宣王”。明世宗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政府取消了历代对孔子的封号、谥号，尊孔子为“至圣先师”。圣人就是这样炼成的。

孔子如果泉下有知，不知何感？身前不被重用，处处遭人白眼冷遇，身后被人歪曲利用，倒成香饽饽了，换来的荣耀是被统治者尊为圣人。这对孔子来讲，是不幸还是幸运？还有，孔子若活着，按他老人家那不合时宜的拗脾气，可能要拒绝这所有的封号！

德国有个叫作尼采的疯子，清醒得让人害怕，他说：“我很害怕，有一天人们会尊我为圣人，糟践我……没有比圣哲更具有欺骗性的了”。可惜孔子没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当然，中国历史上也有堪于与尼采媲美的清醒者，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庄子。老子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更是借盗跖之口，把孔儒那一套东西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问题是，中国民众历来喜欢打盹儿，对于这两个清醒者，有些烦。中国的统治者又都贼精贼精的，对于这两个教唆犯的思想，尽量的扁、踩、压，以致于老庄竟被人遗忘。遗忘的结果，圣人的思想，就变成了尼采所谓的“可怜的中国把戏”，长期“亵渎”着中国人。

孔子还想不到的是：一人成圣，仙及后裔——老人家总算给后裔们制造了一份令一般百姓羡慕的无形资产：1055年，宋仁宗封孔子的后裔为“衍圣公”，“衍”是漫溢、延续、扩展的意思，这光荣的称号竟然一传三十代，直到1935年，民国政府把它废掉。虽然民国政府把这封号给废了，但是直到现在，孔家人仍然为自己乃“中国第一家”而自豪，一般人的名片上，大都注上孔家几代孙的字样。还有，政府对孔家额外施恩：免税、免役、封赏，这一切导致孔家后人比一般百姓提前进入了小康。孔子曾云：“富贵于我如浮云焉”！可如今的孔府门前，高挂一副金字对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对联中，“富”字上面缺了一点，“章”字的一竖直冲出了头。什么意思？据说暗示着“富贵无边，文章通天”！看来圣人家也很有小农意识嘛！

圣人后代，有文章通天的。比如大名士孔融，还有写《桃花扇》的孔尚任。

当然也有追求富贵的。朱东润先生的《张居正大传》里，载有孔子六十四代孙尚贤的一个小插曲：万历八年，张居正整顿驿递的时候，感觉最棘手的是内监和衍圣公尚贤。内监吧，因为身子被阉且深得内宫信任，所以很容易成为祸水，咱就不说了。而堂堂的衍圣公竟与内监同为驿站之祸，让当时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头疼不已倒真是令人感叹了。尚贤每年自曲阜到京城朝贡，沿途骚扰不堪，山东布政据实直告居正，居正说“而圣公所过，百姓如被虏贼，有司也莫之谁何，以其为先圣之后也。”孔子曾有“苛政猛于虎”的名言，老人家绝对想不到，他的后代居然有“路过如贼”的风度。更关键的是，张居正居然拿他没办法。

就在居正头疼的时候，机会来了：万历九年，圣人之家发生风波，尚贤与庶母郭氏相互之间处理不好母慈子孝等家庭业务关系，全国模范家庭的矛盾最后惊动了皇上，居正与山东巡抚趁人之危，赶紧把衍圣公每年入朝改为三年一朝，圣人后代走私夹带就不方便多了，三年才一次机会，可把人憋死了。万历十七年，尚贤向政府请求，仍然每年入京朝贡一次，皇上竟同意了。史书上虽然找不到衍圣公是否改变了原先“鬼子进中国”的作风，但是我想，衍圣公多走一趟，多少要有些收获的，否则何必多此两行？哎，如此“衍圣”，孔子庭训还是不严啊！

可笑的是，现代的一些新儒竟然对圣人及圣人之后向往不已。仅举一例，蒋庆先生。一般人不知蒋庆先生为何人，我简单介绍一下，蒋庆1982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先后任教于西南政法大学、深圳行政学院。2001年申请提前退休，在贵阳龙场建阳明精舍，现在正在鼓吹儒家文化代表中国的先进文化方向，也希望郁郁乎从周。他著文提出，中国宜实行三院制，其中一院谓“国体院”，应“由孔子子孙依血缘继承孔子王统为世袭议长，象征代表中国历史文化的合法性，议员则由历代君主后裔、历代圣贤后裔、历代历史文化名人后裔、社会贤达和道教界、佛教界、回教界、喇嘛教界、基督教界人士组成。”看来，老子说得不对啊，圣人死了，大盗并未止啊！

也许蒋庆是忽悠政府的？要求政府先开了三院，至于三院里放些什么东西，就先不要计较了。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放长线，钓议会？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国体院里放啥东西我也举三只手赞称，只要是议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