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一个明明缺地却偏偏依赖土地发展的地方,社会矛盾的积聚可想而知。
追问泗洪
江苏泗洪县一度盘踞在舆论场的头条位置,“7访民在报社门前集体喝农药”起了很大的推荐作用。如今该事件有了阶段性的处理结果,简单概之,侵权者记过,维权者刑拘。
与轻飘飘的记过相比,围观者显然更不能接受以生命为筹码来维权的访民反被刑拘的结果。“上访者喝农药”事件的更多内情正一步步被暴露出来,应该说,泗洪县那些关不掉的信访学习班就是不应当被忽略的内情之一。
信访学习班的最初创办权属于江苏省宿迁市沭阳县,时间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理由是上访者太多。因为息访有效,这一经验被许多地方效仿,其中就有同属于宿迁市的泗洪县。泗洪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方在于,当其他地方的信访学习班被上级调查而纷纷停办之后,他们却仍然坚持在办,而且每年被关进学习班的人数多达两三百人。泗洪县的信访学习班自然是为“闹访”的人而设。无论你因何信访,只要进了学习班,“无论你同不同意,最后都得同意”。所谓“学习”,实则“维稳”。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极端维权”和“高压维稳”已经成了孪生兄弟,这在泗洪县或许更加突出。泗洪对待信访问题典型地展现了地方普遍存在的维稳情绪:一切都能纳入维稳工作,一切都要以维稳的眼光看。同时,这也表达出了一种维稳心态:公众正当的权利诉求是维护稳定的敌人。实现稳定的前提,是尽可能不让这种诉求“抱团”、“扎堆”,变成一种大规模的群体性表达。
但泗洪并非穷山恶水之地,从地理位置上看,这远远不是一个出“刁民”的地方。泗洪县地处江苏西北、淮河下游,东临洪泽湖,西与安徽接壤,位于长三角经济区和江苏沿海经济带交叉辐射区域。在中国泗洪的官网上,螃蟹之乡、名酒之乡、生态旅游之乡的美誉格外醒目。一个水产富饶、美酒醇香的地方,如何又滋养了如此多的上访之民?
在媒体的调查中,答案昭然若揭。求政绩心切的地方政府,把征地卖地当成了“发展”捷径。这桩买卖之所以有巨额的赚头在其中,众所周知的秘密就是用低价补偿的方式从民众手中“搜刮出更多土地”。不同意这种“搜刮”方式的民众,在地方权力的管辖范围之内无法实现自己的维权主张,只好走上信访之路。
和大多数城市的崛起如出一辙,土地财政是泗洪县发展的重要途径。在泗洪县政府网站上,同样可以查到泗洪依赖土地财政发展的“创新之举”。从去年开始,该县就大力推行“三个集中”,土地集中是前提、人口集中是目的、工业项目集中是支撑。“三个集中”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土地置换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这样一个县域面积2731平方公里的地方,水域面积占到了40%,河湖纵横、水网密布,偏偏缺少了土地。于是征地范围涉及全县所有乡镇,许多农民的平房拆迁后被集中安排到七层楼房中居住。政府征地的目的是要将原有较为分散的乡镇街道居民区拆除后重新集中修建,以期能搜刮出更多土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一个明明缺地却偏偏依赖土地发展的地方,社会矛盾的积聚可想而知。在泗洪被拆迁的不止是平民百姓,一些官员也没有躲过被拆迁的噩运。62岁的陈建国曾经是泗洪县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如今泗洪的家被强拆,他只能和老伴租住在南京郊区的一处小区内。
一切皆因发展的冲动,一切缘起土地的缺乏。回头再看泗洪多条已经修好的柏油马路上铺土后种上的黄豆,这一切似乎都在呈现泗洪的“土地饥渴症”。在这“女为悦己者整容,士为知己者装死”的年代,泗洪“马路盖土种黄豆”经典创意,或许只是为了应付国土资源部督察组调查农田耕地使用情况的暗访。
悲剧和闹剧交替在这方水乡泽国上演,从舆论场的头条退下之后,“水韵泗洪”再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诗意。
(原文首发北京青年报《评论周刊》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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