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文种：谁能玩过吃过屎的老大？

范蠡文种：老大是吃屎过来的

这对好基友得一块儿说，因为他们最后的命运，就是中国文臣宿命的缩影：一直跟帝王玩下去的，不得好死；及早抽身，不再跟帝王玩的，尚可能善始善终。严格说来，文种乃范蠡的伯乐。两人都是楚人，只不过，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范蠡久落尘野，被人称为狂人；文种则是楚国宛（河南南阳）令，听说范蠡后便登门拜访，一见钟情，成为好友。后两人同时投奔越国，成为勾践的左膀右臂，范蠡长于军政，负责打仗事宜；文种善于民政，负责百姓事宜，好戏就这样开场了。

越国一直是吴国的朝贡国。勾践继位时，吴国想乘机灭掉越国，未成，吴王阖庐反而受创身死。于是夫差誓报父仇，全国大练兵。三年后，勾践想来个先发制人，范蠡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勾践带着三万精兵就打过去了，结果只剩下五千兵，还被吴兵团团包围起来。这才不耻下问范蠡：咋办？范蠡曰：好办，卑词厚礼，贿赂吴国君臣；倘若不许，屈身事吴王，徐图转机。于是文种前来谈判，说自己的国王愿意做吴王的臣下，王后愿做吴王的奴妾。夫差有些犹豫。伍子胥说：不行，万万不行。一定要乘机灭掉越国。

文种回营，勾践急得要杀妻毁室，与吴国决一死战。范蠡和文种劝住了他，君臣商议的结果，还是中国那个办法：糖衣炮弹！他们选中的投弹对象是伯嚭——勾践派夫人把自家宫中的美女选了八条，另备白壁20双，黄金千镒，连夜送至伯嚭营中。伯嚭留文种在营里过夜，第二天带文种去中军大营见吴王。伯嚭先进营，跟夫差讲了些大道理：现在越国事实上已是我们的，如果我们不灭它，还能再落个仁义的名声，名利双收，多好的事儿啊。之后文种膝行而进（这些文臣，对待自己的领导比对待自己都好），说了诸多谦卑之辞。夫差终于被动摇了，让勾践夫妇到吴国做自己的侍仆，多爽的一件事啊。伍子胥听说了，跑到营中大声说：我反对！伯嚭说：赦免越国，名垂青史的事儿，您又何必让国君担上一个刻薄的名声呢（这家伙心底估计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您自己就够刻薄了）？夫差说：太宰说得对，相国请退，等越国前来进贡纳献时，我分你一些，如何？气得伍子胥恨恨而退。之后，夫差下令与越国讲和，罢兵回国。

吴兵退走后，勾践君臣返回越都，收拾库藏宝物，装备车辆送往吴都。同时选出330名美女，300人给夫差，30人阴送伯嚭。勾践夫妇也准备停当，上吴国做侍应生去，君臣之间眼泪汪汪的。于是文种与范蠡都给他讲励志故事，张海迪啦，洪赞辉啦。于是勾践抹干眼泪，开始安排后事。文种适合管理国事，留下来；范蠡适合对外忽悠，陪着上吴都。

夫差派人在阖庐墓陵之侧筑了一个石屋，让勾践夫妇换上罪人衣裙，入住进去，负责养马之差。夫差驾车出游时，勾践都要手执马鞭，徒步跟在后头，吴国百姓纷纷前来围观。勾践当然心甚恨之，亏有范蠡在，不时的给他灌些心灵鸡汤，日子就这样撑下来了。

两个月之后，夫差召见勾践夫妇，范蠡侍立身后。夫差对范蠡说：寡人曾问贤妇不嫁破亡之家，名士不仕灭绝之国。如今勾践无道，国已将亡，你们君臣都做了奴仆，居于石室，先生不觉得可鄙吗？那个，我想赦免你的罪过，只是你愿不愿跳槽到我们吴国呢？范蠡曰：臣曾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哪还有脸跳槽呢？于是继续过奴仆的日子。

有一天，夫差上姑苏台游玩，远远地看见勾践夫妇静静地坐在马粪堆旁边休息，范蠡站立在旁，形影相吊，景况凄凉，乃大动侧隐之心。伯嚭赶紧在旁边跟着煽情，于是夫差动了释放勾践夫妇的心思。

伍子胥听说之后，马上找夫差做工作。做得夫差打摆子似的，突然又想杀勾践夫妇了；待勾践做好死的准备时，吴王却病了，伯嚭又加了些好话，于是夫差的摆子又打回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范蠡听说夫差的病仍未痊愈，但只是普通之病，不久就会好的。于是他给自己的国君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要勾践亲尝夫差的粪便。勾践一听就流泪了：老范啊，主意不带这么馊的。但是范蠡说：要想早日回家，还必得这么做。于是勾践硬了下头皮，去了，不但亲尝了粪便，还说了一翻粪理：大王的粪便与谷味相似，苦且酸，正应春夏发生之气，大王，你的病不日即好！

夫差同志感动死了：想我为王久矣，哪个龟孙子给我尝过粪便？于是着勾践夫妇立即搬出石屋，住进附近民房，仍然养马。不久，夫差病愈。于是吴王隆重宴饮一番，礼送勾践返国。

返国之后的勾践，那就是男版的小月月了，屎都吃过了，神马都是浮云。卧个薪啊，尝个胆啊，就都是小菜了，谁能抵得过吃过屎的人哪。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复仇！文种乘机给勾践讲了许多大道理，比如人民的政府人民爱，人民的君主爱人民之类。具体战术，文种提出了九条：一、尊天地，事鬼神；二、以财币货品厚献吴王及大臣，以博得他们的喜欢，松懈他们的警惕；三、用高价购买吴国的粮食，以空虚他们的粮食贮备；四、选美女献给夫差，使他迷于酒色，不理国政；五、向吴国遣送巧匠，敬献良材，使他们大兴土木，以疲乏他们的财力；六、扶植吴国内自私自利、阿谀奉承的小人，使之当权，吴就会变得脆弱；七、中伤吴国内忠直不阿的人物，位之受到排斥；八、发展生产，充实战备；九、训练士兵，伺机进攻。勾践感到很有道理，吩咐文种付诸实施。

问题是文种只用了三术，就把吴国灭了。

一术：文种知道夫差有大起宫殿的欲望，于是派1000多人，用一年时间，砍伐会稽山中的原始森林，把大量的木材献给吴国。夫差看到从越国运来的源源不断的木材和一批批能工巧匠，得意哪，不顾伍子胥的力谏，造起姑苏之台。据说高300丈，广84丈，在200里范围内都可以仰望遥见。

一术：文种深知夫差淫而好色，于是让范蠡亲自出马挑选超女，西施与郑旦二人中榜，政府和她们签约，经过一番专业训练后献给夫差。特别是西施同志，据说德艺双馨。

一术：文种亲自到吴国，诡称越国遭遇饥荒，向吴国购买粮食。伍子胥深知其中有诈，力主拒绝。但夫差在太宰伯嚭怂恿下，将万斛稻谷借给越国。两年后，文种选择了最好的稻谷蒸熟后还给吴国。夫差看到越国归还的稻谷颗粒饱满，要太宰伯嚭把这批稻谷留作种子。由于熟谷不发芽，造成了吴国第二年的大饥荒。

于是夫差就悲剧了。夫差兵败被围时，想让历史重演。勾践心动了，却被范蠡劝阻了：想当年天赐越国给吴国，吴国愣不接手，结果就是现在。现在天赐吴国给越国，我们再不接手，也会遭遇天谴的啊。咱不能让历史重演啊。于是勾践拒绝了夫差的议和请求。于是吴国再派使者卑词厚礼，勾践再一次动心，范蠡却把吴使赶得屁滚尿流。

吴国灭了。勾践还是心有不忍，想给夫差安排一块海中小洲（估计跟拿破的厄尔巴岛、圣赫勒拿小岛一个水准），使其君临百家，作为衣食之费。夫差受不了这羞辱，以布蒙面，自杀了。为什么以布蒙面呢？据说是九泉之下不好意思见伍子胥。不知怎么搞的，后世的普通百姓也都蒙上了，他们又都不好意思见谁呢？

越国庆功宴上，范蠡发现勾践神色不对。嗯，这同志肯定在回想自己怎么就成了小月月了呢。范蠡明白，大名之下，难以久居；而且越王为人，可与共患难，不可共太平，于是收拾行装和手下的人乘船从海路逃走了。勾践想追，文种说：他这种鬼神不测之人，哪里追得上呢？事后文种接到范蠡一封信，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你如不离开，越王将会加害于你!”

文种将信将疑，称病不朝，有人谗言文种欲谋反，勾践赐文种剑，说：先生献九术，我只用了三术。还有六术没派上用场，请先生地下帮先王献术复仇吧。文种仰天长叹，后悔亦迟矣，自杀。

这些故事看得人很难受：第一，明知道自己辅佐的帝王不是东西，但还是要辅佐他。这就像一个人发明了毒气，总想找个小白鼠搞科学实验一样。勾践某种程度上乃是范蠡的小白鼠。但是如何对小白鼠进行改良，让它无害于人间，则不在这些文臣的考虑范围。第二，文种九术，却没有一术是自保的。或者说，整个文官集团，集体约好似的，前仆后继跟主子走，就是没有相关的制度建设。帝王家族与整个官僚集团的安危都永远处于悬疑之中。所以悲剧一直上演，历史一直重复。像英国那样的贵族联手制衡王权，比如大宪章的签订，王权有了传承性，贵族有了安全性，历史改良进步中，在中国则是没有影子的事。

更难受的是，范蠡以后凭经商发了大财，被人发现后，认为不太安全，遂舍财转移阵地，另找地方安家，一不小心再次发大财，以至于民间尊他为财神。但是中国在商业方面更是没有制度建设，商人被视作贱人。所以所谓的财神，某种意义上就是贱神，直到今天还流行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所以中国出现三鹿奶、皮革奶、瘦肉精、健美猪，也不是什么意外！

详见端木赐香：《有味的传统文化课Ⅰ》（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