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人质事件的前前后后

“恐怖资源”其实是有限的,既然“二马同槽”,就势必存在“争夜草”的问题,谁制造的“恐怖动静”更大,在“争夜草”方面也会更有利

本文系澎湃约稿: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00040

就在全世界仍为ISIS一手制造的“11.13”巴黎系列恐怖袭击事件议论纷纷之际,另一起震惊全球的恶性暴恐袭击事件,又在马里首都巴马科的光天化日下发生了。

11月20日这一天

11月20日,也即巴黎系列恐怖袭击发生后整整一周,上午6点多,巴马科最高档的涉外宾馆——五星级丽笙酒店(l'hôtel Radisson Blu de Bamako)外忽然驶来一辆挂外交牌照的汽车。

由于马里局势紧张,半个多月前又刚刚发生过未遂恐怖袭击事件,丽笙酒店特意加强了门禁,设置了多重安保,还特意安装了金属探测装置。不知什么原因,这辆挂外交牌照的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越这些关卡,大摇大摆驶入酒店内院,一伙持枪匪徒迅疾闯入酒店,恶梦般的10小时开始了。

巴马科丽笙酒店是巴马科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属于Rezidor酒店集团管理,是外国游客热衷下榻的酒店,一些国际活动和外国机构驻马里办事处也喜欢选在这里,该酒店8层是法国航空公司倒班宿舍,土耳其航空公司也将倒班宿舍设在这里,当时酒店里住着至少14个国家的旅客,190间客房住满了八、九成,法语国家组织(OIF)代表团和欧洲最大防务电子公司泰雷兹集团(Thales)代表团也住在这里,据称也有联合国雇员和美国军事专家住在其中。事发时酒店里还住着7名(一说10名)中国公民,都是来出差的。

虽说是巴马科规格最高的酒店,但由于拆迁等方方面面的复杂原因,这所酒店的格局十分奇怪:四面不临街,通往大街的出路仅有一条狭长的巷道,因此虽然歹徒人数不多(说法不一,从3名到15名都有),但不少旅客仍无法逃脱,只能就地隐藏,或被歹徒劫为人质。

据马里内政部称,当时滞留在酒店内的约有140多名旅客和30名酒店工作人员,逃脱者宣称,劫匪逼迫被他们撞见的人背诵可兰经,能够背诵的被释放,其余则或扣或杀。

事发时马里总统凯塔(Ibrahim Boubacar Keïta,)正在乍得恩贾梅纳出席萨赫勒国家G5峰会,并随即组成了由总理莫迪波.凯塔(Modibo Keïta)和安全部长特拉奥雷(Salif Traoré)组成的应急处理小组。

据特拉奥雷称,劫匪自始至终拒绝谈判和对话,也未提出任何条件,武力解救成为唯一的选择。幸存者称,歹徒挟持部分人质,分别躲藏在地下车库和宾馆八层外墙坚固的房间,解救过程十分复杂。经过长达10小时纠缠,当天下午17时许,当局宣布解救行动完成,所有被困人员都已找到下落。

这起恶性暴恐事件死亡人数一度有22(法新社)和27(联合国驻马里综合稳定团Minusma)两种,但最终被确认为19名,数字中包括牺牲的马里士兵和被打死的恐怖分子

由于事发时酒店内有来自多达14个国家的旅客,因此遇难者中有较多外国人,其中包括比利时瓦隆-布鲁塞尔联邦议会官员迪奥多内(Geoffrey Dieudonné),他是作为OIF派往马里议会参加交流培训研讨会的代表之一入住酒店的。曾有传闻称非洲福布斯榜首富丹果特Aliko Dangote,(尼日利亚人)也被劫持,但他本人随后澄清“并无此事”。

令人悲痛的是,有3名中国公民被证实在遇害者之列,他们都是正在马里参与中铁建-马里交通部合作项目洽谈的代表,分别为中国铁建国际集团总经理周天想,中国铁建国际集团副总经理王选尚,中国铁建国际集团西非公司总经理常学辉。

肇事者是谁?

马里地处北非和西非的文明交界地带,自古以来北方三区(基达尔、通布图、加奥)阿扎瓦德分离主义者就和中央政府冲突不断,而来自北非的原教旨极端势力也往往借着“帮助阿扎瓦德兄弟”的名头南下渗透。“基地”崛起后,更以此为突破口,打通了北起马格里布国家(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摩洛哥,广义上还包括利比亚),南至几内亚湾,东自毛里塔尼亚,西达红海之滨的“萨赫勒恐怖带”,在这个“恐怖带”中的极端组织,如北非的“萨拉菲宣教中心(GSPS)”,西非的“伊斯兰后卫(Ansar Dine)”,尼日利亚北部的“博科圣地”(Boko Haram),东非的“索马里青年党”(al-Shabaab)等,先后被“基地”整合吸附,互相配合,遥相呼应,发挥出更大恐怖能量。

2012年4月,已改名为“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AQIM)的GSPS在“基地”指使和资助下南下,和“伊斯兰后卫”等一起帮助阿扎瓦德分离主义者占领马里北三区大部,成立所谓“阿扎瓦德国” (Azaouad),实行政教合一的野蛮教法统治。由于这些外来恐怖组织喧宾夺主、强推原教旨教法治国,采取了摧毁古迹、挖掘当地人祖先陵墓等措施,本地分离运动与之分道扬镳,他们很快盛极而衰。2013年1月,法国牵头启动了旨在收复北三区的“山猫行动”(Serval),收复了北三区,但原教旨恐怖团伙仍然在马里北方活动,今年年初恐怖袭击扩展到马里中部,6月扩展到南部。

此次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之初,人们普遍推测,策划恐怖袭击的要么是北非“血统”的Al-Mourabitoune团伙,要么是西非“血统”的katiba Khalid Ibn Walid和“马西那解放阵线”(Front de libération du Macina,FLM)。

Al-Mourabitoune团伙隶属于由阿尔及利亚籍恐怖分子为骨干组成的Mokhtar Belmokhtar原教旨组织,后者原本是AQIM的分支“哈立德.阿布.阿巴斯旅” (brigade Khaled Abou Abbas,是2013年1月阿尔及利亚人质劫持事件的实施者),其领导人、绰号“万宝路先生”的贝尔穆赫塔尔(Mokhtar Belmokhtar)曾是AQIM在马里的“三巨头”之一,因军纪废弛引发内讧而“拆伙”,但仍和AQIM保持战略层面合作。今年3月7日,该组织在巴马科实施了导致5人死亡(其中有法国和比利时人)的酒吧袭击事件。

FLM则是今年初才形成的恐怖组织,虽然成立很晚但首领库法(Amadou Koufa.)手段残忍,策划了一系列恶性暴恐事件,包括8月2日针对吉奥利巴酒店(Djoliba)巴马科游艇俱乐部的未遂攻击,和11月14日攻击莫普提杰内军事哨所、杀害1名马里士兵的事件。该组织头目迪亚(Allaye Bocari Dia)日前被捕,库法一直扬言报复。

当地时间16时,Al-Mourabitoune团伙首领贝尔穆赫塔尔在半岛电视台和毛里塔尼亚《消息报》网站同时宣布对恐怖袭击负责,并承认是在AQIM的“指导配合下”完成的。

不论AQIM系或FLM,都隶属于“基地”系,而非此前制造巴黎系列暴恐案的“伊斯兰国”(ISIS)系原教旨恐怖组织。

恐怖的目的和国际社会的麻烦

贝尔穆赫塔尔所宣称的肇事目的,是要求马里政府和国际社会“停止在马里北部的军事行动”,并“释放所有被捕‘圣战者’”,威胁如不能满足将继续发动恐怖袭击。

分析家则认为,鉴于10月底马里军队在莫普提地区开展为期3个月的清剿,而旨在落实“和平解决马里北部危机的阿尔及尔协议”的马里北部和平进程近来遭遇不少麻烦,恐怖分子发动袭击的目的,可能意在破坏马里北部和平进程,及牵制马里军队的反恐清剿。

值得注意的是,如前所述,不论已宣布负责的Al-Mourabitoune,还是一度被怀疑、至今也不能说排除疑点的两个恐怖组织,都属于“基地”系统,而非近期十分猖獗的ISIS系统,这可能有两大恐怖系统“争功”的因素在内:两大原教旨系统其实是遍布全球原教旨清真寺/讲经学校和将之串联起来的原教旨网络这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其经费、后勤、人员补充也都来自这同一张网,“基地”的崛起曾将附着在这张网上的许多地方性原教旨恐怖团体网罗旗下,ISIS也如法炮制,“博科圣地”、“西奈省”和也门一些极端组织都曾先后或同事宣布对“基地”和ISIS效忠。“恐怖资源”其实是有限的,既然“二马同槽”,就势必存在“争夜草”的问题,谁制造的“恐怖动静”更大,在“争夜草”方面也会更有利,因此不排除近期在世界各地,上述两家(或许还有其它)恐怖系统继续这种令人发指的“恐怖竞赛”可能性。

值得一提的是,巴马科事发时正举办法语国家议员会议,不仅国际政要和媒体云集,且很多属于“法语系”,一心想和ISIS“别别苗头”的“基地”系极端分子选定本身就是“半个主场”的这里发难,实在不足为奇。

马里是个贫困的内陆国,军事、经济力量薄弱,反恐乃至国内维和、治安都不得不仰赖法国驻马里维和部队(barkhane)和联合国驻马里综合稳定团(Minusma),此次遭袭击的丽笙酒店就经常有美籍军事顾问和联合国官员出没,由于位置重要,袭击发生后不久,马里军警、宪兵特种部队(GIGN),以及法国和综稳团的人马就迅速到位,最终能将恐怖分子堵住并完成人质解救,也得益于此。

但如前所述,酒店地利不佳,难攻易守且逃脱不易(人质和劫匪都一样),加上门禁虽严却系外包给商业保安公司,可能有“外鬼”混入,致使恐怖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入无人之境地混入酒店,并死撑10小时之久,造成了伤亡和损失的增加。

随着中国海外利益的增加,如何保护海外中国企业、公民安全成为公众关注重点,此次事发地马里有中国维和部队(500人),隶属于联合国驻马里综稳团,但这支中国蓝盔兵事发时正奉命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加奥等地维和,未能参与解救本国人质的行动。如前所述,今后这类事件可能会密集爆发,如何更好地保护海外中国人生命、财产安全,将是不得不严肃对待的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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