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去过宁夏沙坡头吗?|

这种陌生是彼此的,就像他不乐意改变从韩国带来的一身习惯,坚持认为泡菜一定比白菜好吃,整容美女一定比天然美女漂亮一样,中国市场自然不乐意去买账。

一行骆驼沿着夕阳,往沙漠深处走去,沙漠上留下了它们长长的背影。这是我无数次想象着的沙漠场景。

我在沙漠里漫步,正好遇到了这一幕。

白天,细细的碎沙、金黄的海洋、古朴的胡杨和远去的驼铃声声。夜晚,漆漆的旷野、朦胧的苍穹、微醺的风儿和呼之欲出的月光。晚上,沙海里的沙漠酒店,我推开房门,迎着漫天黄沙,感受着这个因为治沙而生的保护区。

虽然天空中繁星点点,但是我没有能到银河,大抵是夜晚的探照灯让星星羞羞答答的缘故吧,我只好一直漫步等待着,坡下的黄河平静异常,没有波涛、毫无汹涌,大自然总是在制造一种力量的同时,去再造驯服这种力量的力量。谁能想到奔腾咆哮的腾格里沙漠,黄沙漫天、浩瀚无垠,可偏偏就在黄河的面前止步不前,连沙子也格外纤巧,温柔了许多。沙坡头,头枕黄河,栖河而卧,与婀娜蜿蜒的黄河、横亘南岸的祁连山余脉香山三位一体,形成了一副原生态太极图。

沙坡头,古时称沙陀,元代名沙山。《明史·地理志》载,中卫“西有沙山,一名万斛堆。大河在南”。沙坡头又在黄河岸边。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由北滚滚而来,到这里遇到九曲黄河嘎然而止,伏首在黄河北岸的香山脚下,形成了一条长约2000米、高160多米的沙漠瀑布。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在沙坡头的拍摄,让这里名声大噪,其中一个旅游项目就是沙漠滑沙:从高约百米的沙坡头坡顶往下滑,初而速度较快,如果急于减速,甚至会停在半中央,我就这样尴尬地停在了半坡上。

这与我想象的沙漠又不尽一致,沙坡头的沙漠是细腻温柔的,没有粗犷彪悍。沙坡头在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边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沙漠绿洲。游人既可以在这里观赏大沙漠的景色,眺望包兰铁路如一条绿龙伸向远方;又可以骑骆驼在沙漠上领略一下沙漠行旅的味道。而这沙坡头景区,各种户外玩法、各种旅游开发,无所不用其极,人造景观与自然美景相互干扰,一档电视节目被它处处宣传,殊不知,她自身才是最值得称道的“节目”。

王维的沙坡头?

提到沙坡头,不少去过的人会想起公元736年,唐代诗人王维奉旨抚慰在河西打了胜仗的将士,写下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千古绝唱: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唐]王维《使至塞上》(《全唐诗》卷一百二十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其为“千古壮观”的名句。

我很自然地想起《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学诗”。香菱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又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

香菱道出了我们普通读诗人的同样的观感。所以,赵殿成在《王右丞集笺注》中评此诗颈联两句说:“亲见其景者,始知‘直’字之佳。”当我站在沙坡头王维观景台,仿佛王维就在我的身边,面向长河大漠,泼墨吟诗。

这首诗作于出塞途中。那是公元736年,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吐蕃发兵攻打唐属国小勃律(在今克什米尔北)。公元737年春,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在青涤西大破吐蕃军。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凉州,出塞宣慰,察访军情,并任河西节度使判官。

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张九龄罢相,王维被排挤出朝廷。当他在西行途中,面对边疆关塞的壮阔荒寒,心生孤寂、悲伤之情。

那么,问题来了。王维途经宁夏中卫沙坡头了吗?

你信不信,反正中卫是信了。王维老人家没想到,在1200多年后,自己的塑像会出现在中卫沙坡头景区,站在了黄河三道湾渡口,吟诵的诗句刻在了石头上。

诗中的地名很关键,我们挨个撸一下。

“属国”是地名还是国号?有几种解释:一指少数民族附属于汉族朝廷而存其国号者。汉、唐两朝均有一些属国。二指官名,秦汉时有一种官职名为典属国,苏武归汉后即授典属国官职。属国,即典属国的简称,汉代称负责外交事物的官员为典属国,唐人有时以“属国”代称出使边陲的使臣,这里诗人用来指自己使者的身份。

居延是地名,汉代称居延泽,唐代称居延海,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北境。西汉张掖郡有居延县(《汉书·地理志》),故城在今额济纳旗东南。东汉凉州刺史部有张掖居延属国,辖境在居延泽一带。

一般注本均称王维路过居延,然而王维此次出塞,实际上无需经过居延。因而,林庚、冯沅君主编的《中国历代诗歌选》认为此句是写唐王朝“边塞的辽阔,附属国直到居延以外”。

孤烟:一说,燃狼粪报警,“其烟直而聚,虽风吹之不散”;二说,塞外多旋风,“袅烟沙而直上”。孤烟也可能是唐代边防使用的平安火。

长河,即黄河;一说指流经凉州(今甘肃武威)以北沙漠的一条内陆河,这条河在唐代叫马成河,疑即今石羊河。

萧关,古关名,又名陇山关,故址在今宁夏固原东南。候骑指负责侦察、通讯的骑兵。王维出使河西并不经过萧关,大概是用南朝梁诗人何逊诗“候骑出萧关,追兵赴马邑”之意,非实写。

燕然:古山名,即今蒙古国杭爱山。诗人代指前线。

从王维观景台处眺望,视野的确开阔,仿佛亲眼见到诗中的景象。但是,据此说诗人来过沙坡头,是不恰当的。发展旅游,借历史名人无可厚非,但不可虚有其表,牵强附会。同样是失意的诗人,张继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名垂千古,让今天的寒山寺与诗句浑然一体。张继能成就寒山寺,王维则不能成就沙坡头,因为以娱乐为主体的景区,没有荒凉的心境,只有喧嚣的过客。

羊皮筏子用不到五年了

沙坡头位于宁蒙甘三省的交界处,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至今车辙犹存,而鼎鼎有名驼盐古道也在这里。在沙坡头可以体验骑骆驼深入沙漠腹地,当驼铃叮叮想起,驼队依次渐行,坐在骆驼上摇摇晃晃颠簸向前,很难不想起前人们在西行道路上的艰辛。

真正来到了这儿,才发现沙坡头的美不仅是因为她的鬼斧神工,而且她还凝聚了祖先们的远行的梦想和征服的执念。

黄河水流湍急,时有急浪,当商人们带着货物来到这里,便只能从骆驼马匹的背上卸下货物,装上羊皮筏子渡河。羊皮筏子由十几个气鼓鼓的山羊皮“浑脱”组成,当乘坐羊皮筏子顺流而下,水在脚下流,风在而边吹。只有这样的连环往复,不辞辛劳,丝绸西去、天马东来的盛况才会出现在史书中。

沿滑沙而下,来到渡口,羊皮筏子将我带到了船夫时代。羊皮筏子古称“革船”。《水经注•叶榆水篇》载:“汉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王遣兵乘船(即皮筏)南下水”,《旧唐书•东女国传》“以牛皮为船以渡”的记载说明羊皮筏与牛皮筏几乎同时使用。《宋史•王延德传》也有“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的记载。

羊皮筏是用羊牛皮扎制成的筏子,为黄河沿岸的民间保留下来的一种古老的摆渡工具。古人“缝革为囊”,充入空气,泅渡用。唐代以前,这被称为“革囊”,到了宋代,皮囊是宰杀牛、羊后掏空内脏的完整皮张,不再是缝合而成,故改名为“浑脱”。浑做“全”解,脱即剥皮。人们最初是用单个的革囊或浑脱泅渡,后来为了安全和增大载重量,而将若干个浑脱相拼,上架木排,再绑以小绳,成为一个整体,即“皮筏”。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就是指皮筏破浊浪,过险滩的情景。我乘古老的渡河工具羊皮筏,在平静的黄河之中,渡向岸边。

现在,羊皮筏俗称“排子”,是将山羊割去头蹄,然后脱下整张的羊皮,扎口,用时以嘴吹气,使之鼓起,十几个“浑脱”制成的“排子”,一个人就能扛起,非常轻便。我吹起了羊皮筏子,可惜不得要领,老师傅则能一鼓作气地吹起来,扎口、吹气、扎口,一气呵成,

羊皮筏用的是山羊,不能用绵羊,时间上一般多选冬天,因为冬天羊肥油多皮质好。宰羊时先把羊头割去,不能开膛,也不能划破羊皮,要像脱衣服一样把羊皮整个扒下来。文献记载“以大羊空其腹”就是如此。皮剥下来后要浸些水,夏天放在温度适宜的地方焐着,冬天要暴晒。有苍蝇在羊皮上飞舞时,羊皮基本捂好,羊毛大多都能自行脱落。如果时间捂长了,羊皮会腐臭,容易破皮。

老师傅告诉我,“毛脱去后,还要将剩余的细毛仔细拔掉,然后将颈、蹄等开口处逐一内塞进去扎严实,只留一处,灌入少量的油,必须是纯胡麻油和盐水让羊皮充分吸收以密封细小的毛孔。油和盐浸透后,将脖颈、三肢的开口处扎紧,留另一肢向内吹足气扎紧,呈鼓圆形状,吊在屋檐下晾晒,多次浸水多次晾晒后,等皮胎通体发黄透明,变得密闭柔软,可以防裂、防腐、防水,这样即可扎筏使用了。”

羊皮筏子被甘肃、宁夏等地的人称为黄河上的千年古“船”。羊皮筏子有大有小,最大的羊皮筏子由600多只羊皮袋扎成,长22米,宽7米,前后配置3把桨,每桨由2人操纵,载重可达20-30吨,日行200多公里,小皮筏由十多只羊皮袋扎成,便于短途运输。串联起来的羊皮筏子大如巨舟,在滔滔黄河上漂行,气势壮观。

由于黄河污染,羊皮筏子的使用寿命随之减少,一只羊皮筏子原本可用五年,现在只能用上两三年就溃烂。

在沙坡头,我不想去追古思今,因为大自然已经笼罩到了全身,无法自拔。大漠爱上了同样流动不息的黄河,在沙坡头,他们都飘逸隽永,别有韵味。我不止一次地对朋友说,这是继墨脱公路、纳木错之后看到的最美景色——大漠、黄河、高山、绿洲,集雄奇、秀美于一身。

即便条件恶劣,祖先们依然在西行的道路上不绝如缕,他们踏着的脚步依然那样的坚定——心静、思远,志行千里,也因此才会有丝绸之路这样的壮举。在这丝绸之路上,只想着这西域的沙漠驼铃会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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