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江和他的科学主义

随着地质调查所的工作成绩逐渐被外界所认知,丁文江在北京文化圈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逐渐与文化界的核心人物蔡元培、梁启超、胡适等人结识,有的甚至成为毕生好友。

“沈钧儒、李公朴、邹韬奋、王造时、章乃器、沙千里、史良等七人现已保释,日前由苏州赴沪,前日夜车晋京,于昨(三)晨到达。沈等将分谒中枢各要人。据沈钧儒语记者:此后仍本救国初衷,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不惜牺牲一切,从事救国工作。又据李公朴谈:当此国难严重期间,军国大事,自有国家最高领袖负责,我人惟有竭诚拥护,至于个人,此后仍拟努力民众教育工作,因本人对此事甚感兴趣,亦可聊尽国民之天职也。”

这是1937年8月4日,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题为《沈钧儒等昨到京,将分谒中枢当局》的报道内容。它以一种保全执政党颜面的方式,宣告了令中外舆论哗然的“七君子”案的终结。

在民国政治审判史上,“七君子事件”意义非凡,尤其受中共史家重视。事实上,沈钧儒等“七君子”所主导的救国会,不仅在“抗日救国”等公开政治主张上与避走西北前景黯淡的中共保持一致,暗地里他们也互通款曲,密切联络。在舆论上,救国会利用日军入侵机会,令国民党当局陷入被动,变相为中共加分不少。

七君子事件发于1936年11月22日深夜,以沈钧儒等7君子被抓捕为标志,他们被控“危害民国”罪。本质上,它是一起言论案。抗战尚未全面爆发,国民政府也已建都南京十年,它相当于踩在了这个被部分史家所称颂的“黄金十年”的尾巴上,触感敏锐的媒体反应,能够说明这个训政政府的新闻管制程度。

不同媒体对七君子事件的报道尺度,存在差异;相较于《申报》、《大公报》而言,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的言论空间无疑是最小的,它构成彼时言论自由的最大短板。换句话说,《中央日报》的七君子案报道,即是当时党国所能容忍的底线所在。本文试图通过《中央日报》对七君子案的报道,来揭橥国民政府的言论包容程度。

七君子案的产生有一个特殊的背景,即日本侵略军来势凶猛,激发了国人普遍的反抗热情;而国民政府的实力,又不足以对日军产生有效阻击。政府与民间的这种认知和立场反差,又因国内尚未完全统一的武力割据局面而被放大。最高统帅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主张,本是一个内忧外患分梯次解决的如意算盘,奈何被汹涌的民族主义情绪拍击的只有招架之功。

七君子主导的救国会,汇聚了国内重要公共知识分子和大V,他们的挑战已经让蒋介石不耐烦——5年前,他曾以暗杀的方式干掉了另一民权公知杨杏佛,对中间左翼的反对派给予了有效的警示。这一次,对七君子采取的是抓捕而非暗杀方式,而且,抓捕是在日本的压力下进行的,似乎验证了这个政权些许的进步,底线有所提高。

沈钧儒等人22日深夜被抓之后,上海市公安局曾下达禁令,不许各报刊发消息。但《华美晚报》和《立报》未按禁令行事,前者标列出被捕7人名单。这意味着媒体与执政当局存在博弈空间,问题不在媒体的自我设限,而是他们尚可突破禁令。

《中央日报》在11月25日刊发消息。此前,上海当局因证据不足等原因而将七人交保,23日深夜再度抓捕。《中央日报》的报道内容极为简单,位于第四版的中下位置:“沈钧儒、李公朴、王造时、沙千里二十四日晨再被捕,解高二分院。二十四日下午裁定,沈李王移解公安局,沙暂押候审。又邹韬奋二十四日下午四时许偕律师亲投法院,法官谕令暂押,章乃器踪迹不明,史良已赴苏,法院限两被告辩护律师二十四日晚十一时前,将两被告交到,开庭审讯。”(《沈钧儒等昨再被逮,邹韬奋自投法院》)

接下来的篇幅均不大,但动态跟踪努力保持不漏报。譬如12月1日的报道《沈钧儒等仍押公安局,杜月笙等昨日往访》:“本报三十日上海专电:沈钧儒等仍押公安局优待室,杜月笙等三十日午往访,现沈等日以弈棋练拳消遣。”

最具考察意义的是该案1937年6月11日下午开审的报道。《中央日报》次日的报道,不仅提及公开审理因故临时禁止旁听,还将整个报道将近一半的篇幅给了被告的“供词”。

关于禁止旁听的段落如下:“今日开庭,原属公开审讯,嗣因风闻行人图谋捣乱法庭秩序,故临时禁止旁听,沪苏两地记者,再三交涉,始得特准旁听,各被告家属,亦经苏绅张一麐等要求,方得通融旁听,故旁听席上仅寥寥三十余人而已。”

在此前,中央社的报道曾报道了公开庭审的消息:“截至十日晚已发出特别旁听证百二十张,县府已派警察保安队三十人,解释维持秩序”,《中央日报》也对此做了转载,现在突然法庭又禁止旁听,媒体对此如实报道,当然对当局不利。由此可见虽为国民党机关报,但《中央日报》在这个政治案件中仍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

关于沈钧儒等人的“供词”,其实是自我辩护语。《中央日报》所摘要刊出的内容包括:“大会宣言表明系余等共同意见。初步政治纲领,系俞(余)等对政治法律研究所得意见。宣言发布时,正当两广事件发生,希望大家团结统一抗敌政权,一致对外。有句‘实行普选、召集国民大会’,系根据孙先生北上宣言召集国民会议之主张,救国会所有文件,只说停止内战,从未提及容共。去年七月,余与章乃器发表小册,主要内容系团结御侮,余等反对中日合作防共,去年十一月通电张学良、傅作义、韩复榘、宋哲元等,请联合援绥,以西安事变责任,加诸余等,殊为奇怪,恳请审判长传张学良作证,因全救会开会时,并无西安代表,可查救亡情报及会议记录。”

对七君子案的报道并未被党机关报媒体垄断。和其他媒体会刊发表达立场的评论不同,《中央日报》只对事件动态进行跟踪。而从新闻专业角度看,《中央日报》对七君子案基本做到了平衡报道。当然,导致此结果的前提是,国民党当局确曾试图利用公权力钳制舆论,但时势并未允许。

结论为:国民政府的言论自由权的确不是有无的问题,而是多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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