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青年教师的“三座大山”

国际笑话：林则徐致维多利亚女王的信

端木赐香

1840年1月18日，在广州禁烟的钦差大臣林则徐发出《谕英国国王书》。

林则徐早就有写信的心思了，但是大家知道，天朝规矩多，天朝的效率也慢得多，首先这信的出笼就很不容易。

按天朝规矩，凡皇帝谕旨涉及外国人的，一般由总督巡抚联衔照会该国王。鉴于天朝新定《钦定严禁鸦片烟条例》里有外人夹带鸦片专条，所以需要向外夷宣谕。林则徐认为鸦片贩子主要是英美两国居多，听说美国没有国王，没法传谕，便只好传谕英国国王了——虽然听说英国国王是个小女人——女人算什么东西，蛮夷，没有规矩，但毕竟聊胜于无嘛。于是林则徐会同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写了致英国国王照会底稿，然后给道光批红。道光看了觉得语句得体，很彰显我天朝威风与气度，同意发出。

林则徐将照会底稿给幕僚袁德辉翻译成英文，又请美国商人威廉•亨德把袁德辉的英文本回译成中文，以两下对照是否有误。还不放心，又托在广州行医的美国医生伯驾另译一份英文稿，再两下里对照。林公还破天荒地接待了一群外国人，他们是遭难英船“杉达”号上的人员。鉴于了解夷情的需要，林则徐对他们不耻下问态度亲切，并把致英国国王照会的英译本交付该船上的生还者之一喜尔医生审阅。

喜尔说：“他交付一封给英国女王的函件。文词仍旧是一贯的浮夸口气，使我不禁失声而笑。他一看见这种情况，便问是不是不合式。我们说我们所笑的，只是文词上的几处讹误。于是他便吩咐我们将信带入里屋，在那里修改我们所发现的一切错误，并在那里进茶点。”

喜尔为什么笑呢？你看了也会笑：

第一，把自家大皇帝夸得没边没沿儿：“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公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地之心为心也。”

第二，表扬英国国王像表扬进贡的孙子似的，且英国富庶全靠天朝恩惠：“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观历次进贡表文云：‘凡本国人到中国贸易，均蒙大皇帝一体公平恩待’等语，窃喜贵国王深明大义，感激天恩，是以天朝柔远绥怀，倍加优礼，贸易之利垂二百年，该国所由以富庶称者，赖有此也。”

第三，夷商中一些坏蛋贩卖鸦片，流毒各省，乃天理所不容，人情所共愤。大皇帝一听就震怒了，特派本大臣来广东禁烟。凡内地民人，贩鸦片、食鸦片者，皆应处死。若追究夷人历年贩卖之罪，法所当诛，惟念众夷尚知悔罪乞诚，将鸦片二万二百八十三箱，由领事官义律禀请缴收，全行毁化。叠经本大臣据实具奏，幸蒙大皇帝格外施恩，给他们弄个自首的待遇。这次罪就免了，下次可就不能免了。贵国王倾心向化，定能谕令众夷，兢兢奉法。

第四，中英贸易中，中国货都是利人之物，英人离了断断不行，“如茶叶大黄，外国所不可一日无也”，中国若不给你们供应了，“夷人何以为生”？而外来货呢，都是供玩的东西，可有可无，而且还有害人之物。天朝如果不是出于公心，早关门大吉不跟你们玩了。

迷信夷人不吃茶叶消化不良、不用大黄大便不通的民间传言。不只林则徐迷信，天朝上下都迷信这个，认为夷地土地坚刚，风日燥烈，又每天以牛羊肉磨粉为粮，食之不易消化，大便不通立死，每日食后，茶叶大黄便为通畅之神药。只不过天朝大员在传布这等传言的时候，口辞相对文雅些，不提大便之类的字眼罢了。

第五，贵国王若能把鸦片产地扫除就会有好报：“贵国王诚能于此等处，拔尽根株，尽锄其地，改种五谷，有敢再图种造鸦片者，重治其罪，此真兴利除害之大仁政，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寿，长子孙，必在此举也。”

林则徐不知道，维多利亚女王1837年继位，1838年举行加冕大典，1839年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1840年与阿尔伯特结婚。小女人婚姻幸福，子孙绕膝，一直活到1901年，享年82岁。维多利亚女王辞世后的十年，清政府也玩完了。

第六，“我天朝君临万国，尽有不测神威。然不忍不教而诛，故特明宣定例”。“接到此文之后，即将杜绝鸦片缘由速行移覆，切勿诿延”。

1840年1月18日，林则徐的致英王照会，托付给了英船“担麻士葛”号船主弯喇，让他带往伦敦，问题是林公如此慎重、经历过诸多周折的这么一封信，英国外交部拒绝接收。

当然要拒绝。英国在天朝自有官方的商务监督义律，而天朝政府非得托民间人士递送，傲慢程度绝对不低于天朝政府的大英政府当然不愿意接受，何况那信根本就是大爷发给孙子的，英国政府接了，相当于自认孙子。不过，这份大爷信虽然为英国官方所拒收，但对于英国传媒，则是绝好的报料了，《泰晤士报》全文发表了此信，供英国人民开心取乐。

美国学者对此评价曰：“林则徐苍白的语言，无力的威胁，看起来非常可笑。这次事件被搬上了舞台，成为流行的喜剧，在其中，英国商人在广州的遭遇被用来取乐。他们挥舞着滑稽的、夸张的手枪，把自己打扮成海盗。在遥远的中国发生的鸦片战争成为伦敦的笑料和一种娱乐。”

唉，我们现在教材上的民族英雄（天朝没有视林公为民族英雄，只是把他视作了边衅的挑起者）却是地球那边的滑稽剧中的人物，这就是文化与民族的差异吧？

（详见端木赐香：《1840：大国之殇》，当代中国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