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场:列宁陵墓的废留之争!

要不将列宁墓搬出红场,要不要对列宁进行土葬,分歧很大:一位执政党的议员指责说,“列宁在红场的坟墓将国家中心广场变成一座大坟墓,简直是一种亵渎!”;反对移出的老百姓却说:“谁想要移葬列宁,首先为国家做

到莫斯科,第一次上街,便去了红场。那天正好是礼拜天,看见红场上有近百米的长队,知道是列宁陵墓开放的日子,于是赶紧过去排队。

小时候,看苏联电影、小说,列宁成了最早的偶像;后来读列宁的书,尤其读他的全集,知道他从“二月革命”沙皇帝俄崩溃,到“十月革命”无产阶级专政,再到他完全丧失工作能力的1992年,不过五年时间,居然留下了整整十大卷有关革命理论和实践的巨著,于是对列宁的崇拜便经过了理性的过滤。

的确,没有谁具备列宁那样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把握历史的魄力;也没有谁能像列宁那样以微薄的政治力量,博得了那么巨大的历史巨变!

在人类历史上,列宁几乎是唯一一位仅仅靠着个人的智慧和勇气,就彻底地改变了大半个世界命运的政治家……

早先,如果有人要我列出心目中的第一伟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列宁!

那时,并没有将一瞻列宁的遗容作为自己的愿望,那恰恰是因为这愿望太巨大、太神圣而不敢企及……

以后,时代变得多元,人的愿望也随之多了起来,这个不可企及的愿望,便被压到了意识深处……

是的,不是遗忘,而是留在了意识深处!所以,到莫斯科后,第一个从心底升起的欲望,便是去看看这位改变了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半个人类命运的历史巨人!

队伍走得很慢、很安静,俄国人的教养和秩序在这儿表现得尤其充分。我仔细地打量这安静的男女老少,想判断在这个只谈改革不谈革命、只谈经济不谈政治的时代,他们来到这里,是缅怀昔日的骄傲,还是想解开未来的困惑?

我没有找到答案,莫斯科人在公共场所决不喧闹、决不东张西望,甚至亲友间也常常是默然相对、不露声色……我看到的只是秩序和平静。

然而,随着队伍的前进,我越来越失去平静,心怦怦跳动起来……

终于走了进去。

与天安门广场上的毛泽东纪念堂相比,红场上的列宁墓小而且低矮,光线也暗得多。

在狭窄的黑暗中,队伍消失了、警卫也消失了,我突然感到几十年来,我们这半个世界所有过的那些伟大或显赫、令人敬佩或令人颤栗的幽灵,都聚集在列宁的墓室里,十分活跃地游动着、并沉重地挤压着我的灵魂……

就在这一瞬间,我心中已经暗淡了的那些火焰,一下子被点燃了。

见到了列宁!

终于见到了列宁!

见到了列宁?!见到了这位对俄罗斯、乃至对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半个人类命运影响最为深刻的政治家,内心的震撼难以言传。

列宁没有完全睡倒,他斜躺着,上身微微地前倾。几束柔和的光照射着列宁;

非常奇妙的是,那水晶棺是看不见的,于是列宁完全无遮无栏地凸现我的面前,而且只有两米的距离……这时,你会感觉到这颗沉甸甸的灵魂仍然非常活跃地注视着、倾听着、思考着……

是呵,今天,已经脱离了社会主义的俄罗斯、以及所有还保持着社会主义的国家是多么需要他那样巨大的头颅来思考啊!

室内静静的、连脚步移动的声音都听不见的。但我无法沉默,终于忍不住自语:“即使现在就回国,也不虚此行了!”

同伴没有说话,只在我的手臂上紧紧地握了一下……我清楚地感觉到了相同到的震撼——这足以证明那颗伟大的灵魂所留下的精神力量,至今仍然那样的巨大……

●俄罗斯的第一岗哨

也就是几分钟吧,朝见结束了;但这一瞬间将是永恒,将是我一生中许多次重大或者漫长的经历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还不愿意离去,还是久久地在红场上流连、遐想……

我想知道,在这个矮小的墓室之外,那颗改变了人类历史的灵魂对今天的莫斯科人、对俄罗斯民族还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看到了——三位威严的军人迈着正步,从克里姆林官的红墙里走出,他们的动作缓慢、庄重,托在手里的步枪上了刺刀,笔直地指向蓝天,僵直的膝盖慢慢地抬起、停顿,再慢慢地落下……

这三位军人,走到列宁陵墓前,替换下那里同是由三人组成的岗哨……这是列宁的哨兵,被称之为俄罗斯第一岗哨。这是莫斯科诸多人文景观中最值得见识的一个。

这个俄罗斯第一岗哨,给人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威严的神情和决不弯曲的膝盖……是啊,对一个民族来说,有一副决不弯曲的膝盖是多么重要啊!

在不可一世的拿破仑面前,在那个妄图营造千年帝国的希特勒面前,这副膝盖都没有弯曲过!

于是我想起了我们的许多文艺作品,为了取得震撼的效果,常常在影视剧中让老百姓对着清官或是贪官,大片大片地跪满一地……仿佛膝盖的弯曲是我们民族最有力的武器……

这是题外话;当时,想得最多的还是这个岗哨和换岗的形式本身——这位政治家已经长眠了八十多年,他缔造的帝国已经解体,为何俄国人仍然如此郑重其事地守卫着他的遗体?这个民族和他们的现任领导,到底在这儿守卫什么?

这是一个难题。

后来,俄罗斯的第一岗哨撤销了,但相当一部分俄国人在心理上筑成的防线还在红场上守望着……

●继续虔诚守望,还是狠心放弃?

从苏联解体开始,直到今日,要不将列宁墓搬出红场,要不要对列宁进行土葬,始终是俄罗斯的一件大事,一个难题。对此,民众有分歧,官方也有分歧。一位执政党的议员指责说,“列宁在红场的坟墓将国家中心广场变成一座大坟墓,简直是一种亵渎!”;反对移出的老百姓却说:“谁想要移葬列宁,首先为国家做的事应比死者生前做得更多!”

这几年,俄罗斯曾就此做过几次民意调查,但每次调查结果都与发起调查的团体不同而不同——有时是赞成移出的占多数,有时是反对移出的占多数;就连两位总统和前总统,普京明确地反对迁出的提议,而前总统梅德韦杰夫则有过暗中的支持。

国际社会的反应也很复杂:199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列宁墓列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美国广播公司曾以“红场没了列宁会怎么样?”为标题说,“红场没了列宁墓,就如同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没有了海军大将纳尔逊,纽约时代广场没了‘裸体牛仔’!”

这种争论还在继续,难分难解,表面上是列宁安葬方式之争,实际是保存他的遗体,还是埋葬他的思想之争?是现实美好,还是历史值得怀念之争?当民众对现实有了太多不满之后,总喜欢回过头去,放大以往的美好记忆。

不管怎样,直到今日列宁墓仍然开放,只是开放的时间已经缩短到每周三天,每天仅仅一个小时。

对俄国人来说,这一个小时弥足珍贵。当他们走进那座狭小的陵墓,都会默默地倾听、默默地与列宁进行面对面的对话——这对转型中的俄国人来说非常必要;或许,在那一瞬间,他们一定会痛切地感受到,时至今日,这位巨人所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还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现实生活;不过,不同的利益阶层从中体味到影响完全不一样:一方认为这是沉重的历史包袱、是负资产;另一方却认为是为他们守住社会公平的一道底线……

此事还没有最后的结果,但我想,无论是谁,若要对这座狭小、坚硬、红黑相间的大理石建筑采取哪怕小小的动作,不仅要具有解决历史、道德难题的巨大魄力,还必须有足够的政治智慧突破俄罗斯民族那条坚固的心理防线。

或许,这是需要另一位列宁才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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