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个女人吸干了的男人

观看文艺演出是莫斯科人的日常生活，对草根平民同样如此。剧院对莫斯科人如此重要，以至外国人如果没有进过莫斯科的剧院，就很难了解莫斯科和莫斯科人的生活。

只有走进剧院，才能触摸到这个民族的灵魂——这是俄罗斯的底蕴、底气……     

第一次看到莫斯科的剧院，是在电影《列宁在十月》里——

舞台上正演到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小天鹅一段，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旋律；突然，演出被几个大摇大摆走进剧场的革命者打断了。这些革命者背着步枪登上舞台，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小天鹅赶下台去，然后宣布了革命的成功……

从电影里看到的这个剧院是富丽堂皇的。这个剧院就是莫斯科大剧院。

莫斯科大剧院在俄罗斯的地位几乎可以与克里姆林宫相比。俄国的文化艺术和政治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不像中国文化艺术从来都是政治和政客的附庸。正如托尔斯泰曾经被俄国人称为另一个沙皇一样，现代俄国一直有两个权威——一个是克里姆林宫、一个是莫斯科大剧院。前者是权力的象征，后者是文化的象征。

●票价便宜，绝对是平民消费   

到莫斯科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看戏，最想去的是莫斯科大剧院和莫斯科小剧院。莫斯科大街上，到处都有专门出售文艺演出门票的售票亭，你可以在一个地方买到几乎所有剧院的门票——克里姆林宫剧院的芭蕾，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琴珂音乐厅的歌剧，专门演出经典话剧的小剧院、专门演出实验话剧的马雅可夫斯基剧院；还有契诃夫剧院、普希金剧院……

这些像宫殿、像贵族沙龙的剧院在莫斯科上百座，经常演出的也有30多座。这么多剧院，又几乎天天演出，票自然十分好买；而且票价便宜得让你不忍心、不好意思——在俄罗斯进入市场经济的初期，在莫斯科大剧院看一场世界顶级的芭蕾演出，不过1美元。

最近20年，莫斯科的物价突飞猛进，成为世界物价最高的城市之一，莫斯科的房价可以与北京、上海相比，但在民生方面，莫斯科仍保持了前苏联的传统：教育、医疗几乎免费，水电（包括24小时供应的热水）只是象征性收费，面包、牛奶便宜得可以从开支中省略不计，文化艺术绝对是穷人也能消费；因此，尽管这些年莫斯科大剧院的票价涨了10倍，但对于月平均工资1400美元的莫斯科人来说，即使平民阶层，花月收入的百分之一，就能走进闻名世界的莫斯科大剧院看高水平的芭蕾演出，享受的一场文化盛宴。

以俄罗斯的传统，话剧演出票价更低（彼得大帝就规定过戏剧的票价不能高于3戈比，让穷人也能进剧院看戏），一场由国家功勋演员演出的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在没有涨价的时代，票价不超过人民币1元。

●在莫斯科小剧院看戏

知道莫斯科小剧院才十几岁，那时读别林斯基评论当时的天才演员莫恰洛夫演出《哈姆雷特》。演出就是在莫斯科大剧院旁的小剧院（当时称莫斯科艺术剧院）。别林斯基在这儿连着看了十多场，然后比较着每一场的演出，逐段、逐句地对莫恰洛夫的台词处理进行分析、评论……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戏剧，什么是表演，什么是莎士比亚，什么是哈姆雷特！

莫斯科小剧院就是这样与天才剧作家、天才演员、天才评论家的名字同时在我的脑海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几乎成了神圣的同义词。

后来我自己也学了导演，对戏剧、对表演、对剧院接触多了，但从来没有哪个名家，哪个著名剧院动摇过我心中的神圣……

去到莫斯科小剧院，一看演出剧目就愣住了：一个月的演出剧目全部排出来，竟然十部以上：《万尼亚舅舅》，《海鸥》，《大雷雨》，《钦差大臣》……出出都是名著，三两天轮换一个。此时想到中国的话剧观众，就是等上十年，也未必能等来一部名著的上演；相比之下，由国家养起来的中国话剧界真是活得优哉游哉……

读过契珂夫的剧作《万尼亚舅舅》，又看过中国著名演员金山谈扮演“万尼亚舅舅”的心得《一个角色的创造》。一直等待着这部戏的上演。盼了多年也没能在中国盼到的《万尼万尼亚舅舅》，居然在莫斯科小剧院看到了！

呵呵，莫斯科小剧院！这儿是别林斯基看戏观看《哈姆雷特》的剧院，是契珂夫许多剧作处女秀的剧院，是他的演员妻子欧嘉出演他的《海鸥》的剧院……因此，尽管《万尼万尼亚舅舅》的剧情已经烂熟于胸，那位伟大作家、剧作家的精神魅力仍然深深地浸透了我，将我裹挟到了俄罗斯文化最辉煌的时代……

  ●在莫斯科大剧院看芭蕾

在莫斯科大剧院看芭蕾要贵一些，而且难以买到：售票亭哪儿的票都有，唯独没有大剧院的，几乎天天如此。因为莫斯科大剧院已然成了旅游景点，所有的外国游客都要到大剧院看看演出。这座曾经被权力占领过的莫斯科大剧院，现在被金钱控制着。

才走进莫斯科大剧院的门厅，你就感觉到了满目春色。

在莫斯科看戏，寄存外套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不是因为室内温度高——即使你不怕热也是必须寄存的——而是要求高雅、体面。于是，各种晚礼服闪光发亮，各种项链、头饰闪光发亮，各种肤色闪光发亮；还有修长的腿、坦露的胸……演出还没有开始，你已经一饱眼福，深深地感受到美了。

终于走进了举世闻名的莫斯科大剧院。

它当然应该举世闻名！到处是宫廷般的金碧辉煌——烛火形的灯，红色的地毯，天鹅绒的幔帐，观众席位有四层！每层有20多个包厢！更叫人惊叹的是这么辉煌的剧院建于1821 年。

演出开始了——是美得令人陶醉的《天鹅湖》！在莫斯科，很容易就能看到柴科夫斯基几乎所有的歌剧和芭蕾——

俄国人似乎想向世界证明，他们政治上的辉煌没有了，但艺术的辉煌还在；他们没有了革命，却还有芭蕾；没有了列宁，还有柴可夫斯基。俄国人总是能骄傲的！

演出开始了。

这是一种古典的美，一种华贵的美——剧院、音乐、演员、观众全都沉浸在高雅的美中；更为美妙的是观看演出的形式——静悄悄地观看，几千观众无声无息，热情地鼓掌而绝没有人狂呼乱叫；幕间就有观众献花、演员谢幕……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幕间休息，全体观众都到剧院餐厅休息、就餐。这是莫斯科看演出时必不可少的仪式。

莫斯科所有剧院内都有与剧院同样豪华典雅的餐厅；所有观众在演出休息时都会到餐厅去——或在餐桌上摆满美味佳肴，或只要一小杯葡萄酒站到画廊里，一边品味美酒，一边欣赏名画……这场面与台上的演出同样动人：人很美，服饰很美，举止言谈很美……

此时，你会想象，当年沙皇皇宫里的沙龙肯定就是这样；你还会想，要是我们中国那些腰缠万贯的土豪到了这里，他们会因为这里的典雅、高贵而自惭形秽呢，还是会以一掷千金的派头来显示自己的财大气粗？

整个演出的高潮是终场时的谢幕。这是演出的一部分，观众全体起立鼓掌致谢，没有人喧哗，没有人争先恐后地退场，演员一次次谢幕，真诚、一丝不苟……

演员和观众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了对自己的尊重和真诚的谢意——

观众与演员不是花钱与挣钱的买卖关系，而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美好交往，是灵魂与灵魂的美好交流……

时光突然退了回去，突然退到那个有帝王、有贵族、有烦琐的宫廷礼仪的沙俄时代。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那几个背着步枪走上舞台的革命者……今天，他们的后代是不是也坐在大剧院的包厢里，也高雅地举着望远镜，高雅地向小天鹅致敬？

大剧院把那个集文明与愚昧、华贵与落后、高雅与专横于一身的旧时代一分为二，只保留它的美、高雅和华贵。然而，这一切仍然给人以陈旧感，这华贵和文雅仍然像是那种没落贵族的艰难支撑……

是的，比起那些故意在牛仔裤上所磨出来的破洞，比起那些狂喊狂跳的歌星和追星族，莫斯科大剧院的确过于美好、过于文明，也过于陈旧……

俄罗斯已经文明得太久、骄傲得太久了，所以他们只欣赏自己，所以莫斯科有柴可夫斯基，有格林卡，有普希金、契诃夫、奥斯特洛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冈察洛夫……却很少外国的戏——没有莎士比亚、没有奥尼尔、没有易卜生、没有斯特林堡，没有茶花女、没有卡门……

这是俄罗斯的富有和骄傲，也是她的欠缺和贫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