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滨:远离聚光灯的“红二代”

人们对红二代的普遍误解是以为他们是利益的享有者。事实却不是,多数的红二代已经远离聚光灯的中心,就是一群到了退休年纪的普通老人。

文/钟瑜婷(新周刊记者)

刊发/ 《新周刊》第413期(新周刊2014年2月下)      原标题——《“红二代”研究者周海滨:使命感的另一面是无力感》

2009年,正好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有迫切说话欲望的“红二代”老人们出现在众多的纪念活动上,我开始了我的采访。迄今为止,已陆续访问了三十余名“红二代”。他们眼中的父亲很人性化。

人们对红二代的普遍误解是以为他们是利益的享有者。事实却不是,多数的红二代已经远离聚光灯的中心,就是一群到了退休年纪的普通老人。很多曾经家世显赫的老人,骑着破旧单车前来接受采访,甚至他们当中还有人求我,帮忙为他亲戚找个实习单位。上万的“红二代”指代的是一个相当宽泛的群体。强烈的使命感伴随日益剧增的无力感,是他们的最显著特征。他们自认是“国家之子”,但却发现父辈的话语和理想已逐渐脱节于时代,甚至被遗忘。我在访问中发现,如果问他们:回想父亲,眼前出现的画面是什么?如果有个时间按钮,按下就能回到童年,是否愿意?对于这些问题,大多数人会沉入往事,甚至情绪崩溃。越发现自己与现实的距离,他们与往昔岁月越紧密。像唱堂会一样,他们中有主角、配角,舞台上、舞台下的区分,但他们都有一个明确的共同诉求——积极寻找平台为父辈理想发声。除了“北京开国元勋文化促进会”、“将军后代合唱团”这类的社会组织,他们还经常接受全国各地方政府的邀请,参加纪念活动。或者到各地的红色爱国教育基地,参加毛泽东诞辰、朱德诞辰。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走进聚光灯,找回存在感。他们想:“我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缔造者之一,这个国家存在一天,我就有义务和权利来谏言。”他们认为自己是国家之子,有天然的合法性参与国家建设。我采访的第一个红二代是陈毅之子陈昊苏,跟他同批及更早的“红二代”的父辈都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学文科,而是想让孩子学理工科,比如叶正大(叶挺长子)、罗箭(罗瑞卿之子)、陈知建(陈赓之子)、胡木英(胡乔木之女)等。老一辈人认为学理工科能救国,而学文科就会写写文章,空谈误国。由于时代的筛选,“红二代”演变分化成了不同的派别。在看待历史与现实的态度上,老人们绝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甚至会发生摩擦与碰撞。再看看当下出现在舞台上的这些人。有一拨人是“红色主流派”,这个圈子紧跟权力中心、高举红色旗帜。比如徐文惠(徐海东之女)、胡木英,经常出去宣扬红色文化,唱唱赞歌。另一批像胡德平(胡耀邦之子)、陆德(陆定一之子),思想上更为开放,可以称作“红色市场派”,之前秦晓和孔丹的争论,也体现了改革派和保守派之争。还有个别人也在为国献言献策,但采取的方式内容较为超脱,比如推崇传统文化的叶向真(叶剑英之女)。他们的精神传承源自于父辈,群体派别分化也是源于父辈派别的分化。很明显,父亲跟谁好,孩子就跟谁走得更近。有一些盘根错节的联姻关系,让他们的家族利益诉求延续到第三代、第四代。但无论左中右,他们都是维护当下政权,对共产主义保留信念的。

红二代对父辈的情感认知没有太大的分歧,都认为那个大浪淘沙的时代,父亲为了救国救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当别人说三道四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不可理喻,他们当中有的人认为父辈受委屈了。对现实,他们基本上都感到不满,尤其怨恨贪污腐败现象以及严重的贫富分化,才会说出那句“我爸是为谁牺牲了”。许多红二代私下里都认同应该反思“文革”,认为中共要敢于面对自己的过去,给未来的人一个交代。这很正常,他们的父辈以及他们自己,基本上也都是“文革”的受害者,人性的黑暗都经历了。当然,很多人同时还是迫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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